非常草率。
極其敷衍。
孟昭歎口氣,出了學校,坐地鐵往那邊趕。
謝長晝的新居是一個新樓盤的小別墅,鬧中取靜,在東二環和東三環之間。出了東直門還有挺長一段路要走,她又開了輛小黃車。
十一月底,北京周邊葉子紛紛開始變黃,氣候宜人,天高氣爽,好像行走在楓葉林中。
磨磨蹭蹭,三點半,終於抵達謝工老巢。
登記進園區,警衛放行,越往裡走,越別有洞天。
獨棟別墅樓與樓之間分隔得很開,白色的牆壁配著流水風車,坐落在大片粉黛亂子草裡。鼠尾粟族的植物,花一開就毛茸茸的一蓬蓬,風一吹,整片草都蓬松搖曳,宛如誤入童話之境。
孟昭都不知道北京還有這種好地方,找到謝長晝給的門牌,再三確認,上前敲門。
門鈴“叮咚叮咚”響兩聲,裡面沒動靜。
她又按,還是沒動靜。
孟昭:“……”
她舔舔唇,打算按第三次的時候,白色的門“咯吱”一聲輕響,朝內打開,亮出一條閃閃發光的防盜鏈。
隔著巴掌寬的門縫,屋內一室亮堂。
倨傲的男人坐在輪椅上,穿著居家米色長褲、銀灰色短袖襯衫,一張清俊的臉陰雲密布,面無表情。
孟昭咽咽嗓子,突然有點緊張:“你好,謝工,我是徐東明老師的學生孟昭,昨天我倆在上海才剛見過的,我們……”
“快四點了,我跟你老師約的幾點?”男人聲線低冷,沉鬱地打斷她。謝長晝一字一頓,遊走在發火的邊緣,“你坐驢車來的?”
孟昭不樂意,小黃車不是車嗎,共享單車半小時一塊五呢。
她張張嘴:“我……”
謝長晝冷淡地打斷:“去叫徐東明換個人來。”
說完,他揮手“砰”一聲,關上了門。
孟昭站在原地,四下寂靜,有花匠在給粉黛子澆水,草坪上機器傳來遙遠的嗡嗡聲。
她愣了愣,心裡毛毛的,後脖頸浮起冷汗。
他生氣了。
“謝……謝工。”孟昭手足無措,想去按門鈴,也不知道自己說話他能不能聽得見,“我,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兩手攥住單肩背包的背帶,乾脆鞠下一躬:“如果有下次,我一定早點來。”
空氣短暫地靜默。
下一秒,金屬碰撞,響起防盜鏈開鎖的聲音。
大片陽光在眼前潑灑開。
孟昭抬起頭,入目是客廳巨大的落地窗,以及窗外瘋狂肆意,漫山遍野隨風搖曳的粉黛亂子草。
她愣了一下,旋即意識到,他這房子裡面的區域,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更大。後院有個小山坡,坐在室內,能將室外植物與池塘盡收眼底。
多麽奢侈,多麽令人眼紅。
她就是從明朝開始打工,也不一定能在21世紀住上這樣的房子。
“你還不進來?”幫她開門的是家中菲傭,矜貴的謝總已經操縱電動輪椅走遠了,走出去一段路才發現她沒跟上,冷淡地質問,“要我請你嗎?”
孟昭趕緊小跑過來:“不好意思謝工。”
謝長晝繃著唇,不說話。
孟昭環顧四周:“我從哪兒開始看?”
謝長晝眯眼:“你問我?你是建築師,你問我?”
孟昭:“……”
她有些失語,打開包,掏出筆記本,心想,那就走流程吧。
“那,我先問您幾個問題啊。”她一板一眼,“聽說這房子主要是想給您未婚妻重建花園,請問她有什麽偏好嗎?想在花園裡放什麽東西呢?要不要把地皮掘掉種別的植物呢?你們是想結婚前住還是結婚後住,打算生幾個孩子,只是偶爾度假還是天天都來……”
其實她從進門起就看出來了。
玄關的鞋,廚房的餐具,茶幾上的杯子,全都是單數。
這房子沒有女主人,不可能是常住的。
但該問的問題,她一個也不能漏。
謝長晝朝著夕陽,微眯起眼,被她吵得有點頭疼,剛要開口,又聽她手機響了。
孟昭趕緊:“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謝長晝:“……”
是商泊帆。
徐東明回到教研室,遇見來找另一個教授的小商同學,就隨口給他提了一嘴,謝長晝這花園的事兒。
商泊帆十分亢奮,打電話來確認:“是真的嗎,昭昭?我們有機會做同一個項目?”
屋內太安靜,他這一聲吵吵鬧鬧,被謝長晝也聽了個正著。
孟昭眼看著他剛松開的眉頭,又深深皺起來。
商泊帆聲音清亮,歡快陽光:“這種好事兒,你怎麽不跟我說?”
孟昭小聲:“還沒定呢,我正在甲方家裡看房子……”
商泊帆毫不顧忌:“下次叫我一起呀!”
孟昭冷漠掛斷:“先掛了,再見。”
結束通話,謝長晝不出聲。
孟昭繼續道:“好了,我們說回孩子……”
謝長晝感覺腦子裡一根弦“啪”地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