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應了聲“好”,心裡偷偷猜,應該是這兒進人了,尊貴的謝總就受不了,出去了。
他特別討厭人多的地方,哪裡有人群,哪裡就沒他。
孟昭拿起手機,點亮屏幕。
果不其然,看到半小時前,有條微信留言:【我在外頭。】
她突然有點想笑。
孟昭換好衣服,抱著這束香檳玫瑰,跟休息室幾個小姐妹道了別。
拉開門,融入冬季沉沉的夜色。
今天跨年夜,學校裡的很多學生都還沒回去,天邊明月高懸。
霜白的霧氣裡,大家三兩聚集,有人在空曠的主過道旁放孔明燈。
孟昭出了門,冷氣迎面而來,她看見站在路燈下的謝長晝,小跑過去。
身形修長,指尖煙霧繚繞。
他像是在這裡等了很久,見她過來,掐了煙,清俊眉眼好似有霜化開。
聲音很低很低,只看她一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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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也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吃什麽。
但她很高興。
今天新年夜,很多學生在外頭跨年,校門口幾家店也都還開著,沒關。
重逢之後,她從沒想過。
有朝一日,兩人還能這麽平靜地走在路上,在學校裡遊蕩。
走出去一段路,謝長晝雲淡風輕,打破沉寂:“你抱著這麽大一束花,跟我走在路上。”
“嗯?”
“別人看我的眼神,都透著曖昧。”
他聲音很低,有點啞,熱氣一卷落在耳邊,孟昭覺得臉頰有點癢。
這種癢是溫熱的,她心臟漏跳一拍:“可是,他放那兒了,我總不能扔了,實在不行,明天把花還回去……”
謝長晝看著她,胸腔微動,嗓音慵懶:“挺受歡迎。”
沒什麽打趣的意味,孟昭手指一頓。
很多年前,新年晚會結束,也是這條長長的街。
那時給她送花的人是謝長晝,她將那一大束新鮮梔子放在帆布單肩包裡,牽著他的手,一雙眼彎成月牙:“今天很多人給我送花,我都沒有要。”
謝長晝挑眉:“是嗎?”
她仰著頭,眼睛明亮:“是啊,我只收了你的花。”
那時他也是這麽,有些散漫地望著她,輕聲低笑:“我們昭昭,挺受歡迎。”
孟昭張張嘴,下定什麽決心似的,叫住他:“謝長晝。”
他停住腳步:“嗯?”
她抬頭看他,路燈光影下,男人斂眸,清俊臉孔上笑意不明顯,唇角弧度仍在。
他老得不明顯,三十出頭的年紀,看起來還跟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沒什麽差別,鬢邊無華發,身材管理也相當到位。
但孟昭懂得他和四年前的差別。
人越來越沉默,可能是因為自省,可能是由於創傷,也可能僅僅是知道了,開口呼喊,毫無用處。
她想在他身邊待著,等到他長出白發。
她眼神安靜,問:“你的腿,最近有感覺好一些嗎?”
謝長晝撩起眼皮看她:“嗯。”
“能,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嗎?”
謝長晝目光專注,很肯定:“能。”
停頓一下,又微微眯眼:“怎麽了,嫌棄我殘疾?”
孟昭覺得這問題好笑,又莫名有點想哭:“我怎麽會嫌棄你。”
她小聲:“我就是沒想過,還能跟你和平共處。覺得……很不真實。”
她有很多話想說,在深夜,在街頭,在凌晨的北京,霧氣彌漫的深冬。
謝長晝深深看她一眼。
奧迪停在車邊,司機不見蹤影。
他手中拿著鑰匙,指示燈在夜霧中悄悄閃了閃。
打開車門,他修長手指在車門上輕輕一敲:“你去打開後備箱看看。”
孟昭稍稍回過點神:“好。”
謝長晝一言不發立在車邊,臉上沒什麽表情,沒有動彈,也沒上前搭手。
孟昭一個人走到後備箱前,有點費勁地推開車門。
塵埃飛揚,流散的路燈燈光下,大蓬白色梔子,緊挨著擁擠著,偶爾點綴綠葉,熱烈地盛放在眼前。
鼻間暗香流動,盛開的白色花朵挨挨擠擠、每一朵都飽滿綻放,蓬勃旺盛,好像要衝出視野的生命力,連後備箱也顯得狹窄。
孟昭愣在原地。
車內沒有燈,只是最簡單,也最安靜的花。
好像這根本不是一個驚喜,平平無奇一個晚上,他不過是載著這些花朵,平靜地從北京路過。
謝長晝長身玉立,黑色大衣上一絲褶皺也無,在光線明與暗的交界中望向她。
他眼瞳漆黑,這一眼很深,仿佛跨過四年的時光:“給你的。”
於無聲處落地。
孟昭微怔,心頭猛跳。
這種溫熱直白的示好,像過去無數個在廣州,在香港的日夜。
他偶爾去接她放學,總喜歡給她帶吃的,冬天的熱奶茶或者夏天的冰棍,漫不經心地,就那麽一瞥:“你的。”
那些被抽走的勇氣,跨過四年時光,在她體內蠢蠢欲動。
叫囂著,想要回來。
孟昭眼眶發熱,輕聲:“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