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計算機系,兩個人的學院天南海北,她再找到他已經是一周之後。
話劇社社團招新,他身形高大,立在人群中,身旁站著個穿鵝黃連衣裙的短發女孩,雙手遞奶茶給他,離他很近,親切地朝他笑。
鍾顏站在原地愣三秒,血氣往腦子裡湧。
她快步撥開人群,衝過去,拉住焦臣杭。
下一句話,明明想罵他,不知怎麽,眼淚就掉下來了:“不是……你怎麽跟別人在一起了,焦臣杭,你跟別人在一起了!”
鍾顏嚎啕大哭,焦臣杭一臉茫然。
他想開口,鍾顏不聽;他想拉著她往人少的地方走走,鍾顏爆哭:“走什麽走,走哪兒去啊,你就是想找個人少的地方,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焦臣杭欲言又止,索性不解釋了,等著她哭。
人來人往,夏日裡夜霧濃稠,每個社團的攤位前都燃著一盞小小的燈,一路飄著過去。
她的哭聲引得行人頻頻側目,焦臣杭也被連累,陪著她做了一整晚小醜。
焦臣杭本來以為她哭一會兒自己就停了,結果沒完沒了。
鍾顏是實打實的藝術家思維,相當能發散,流淚的主題從“我的白菜被別人拱了”,到“我為了你才考P大的,我都沒戀愛你怎麽就戀愛了啊”;
從“你知不知道我從零開始準備藝考有多難,我怎麽就不學無術了,不學無術能考上P大嗎”,到“我每天晚上做夢都夢見你,最忙的時候一天隻睡四個小時,把你的照片掛在床頭才沒猝死”……
焦臣杭等著她哭夠了,才有點無奈地,跟她說:“不是女朋友,我沒有女朋友。”
鍾顏的眼淚瞬間止住:“那剛剛那姑娘是誰?”
焦臣杭居高臨下,垂眼看她,低聲:“同學,我幫她改作業,她請我喝飲料。”
說到這裡。
鍾顏自己笑起來:“太傻了。這事兒,這輩子,我也就乾這麽一回。”
但那一晚之後,兩個人的關系莫名破了冰。
鍾顏再去找他,他不再排斥。
大一下學期,很自然而然地,兩人在一起了。
鍾顏捧著臉,輕笑:“我倆熱戀期,關系是真好,他去哪我去哪,他師兄都說,‘焦師弟身邊跟著條尾巴’。後來大學三年,我們都在一塊兒,沒再分開。”
玉淵潭春天的櫻花,奧森夏天的向日葵,釣魚台秋天的楓葉,故宮冬日的雪。
焦臣杭的課程其實很緊,他還有兼職要做,但鍾顏想找他的時候,他總會走到她身邊。
她牽著他的手,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就以為,可以一輩子那麽下去。
變故發生在大四。
“本科快畢業的時候,我家裡人想讓我出國讀研,但我知道焦臣杭要留在國內,所以我也想留在國內,我不想跟他分開。”
這麽做的後果是,鍾顏家人直接找上了門,告訴焦臣杭:鍾顏要跟別人聯姻,跟你就是玩玩兒。
“他也不傻,跑到我面前來問我,為什麽我家裡人會那麽說。我聽他轉述了,才知道家人的意圖。但是——”
鍾顏微頓,兩眼彎彎,拍拍胸口,有些驕傲。
“我是誰,鍾顏!我,多鐵骨錚錚的一個人啊,我直接告訴他,‘天底下沒這回事,我鍾顏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
她太堅持,兩人了結了這件事,感情反而更進一步。
鍾顏是家中獨生子女,父母雖然不同意,但她實在想嫁,也沒什麽辦法。
為避免夜長夢多,鍾顏打算畢業就結婚,先領證,再辦婚禮。
焦臣杭猶豫一下,也答應了。
那時她二十出頭,滿腦子都是漂亮裙子和世界名畫,根本不知道進入一段婚姻,需要準備什麽。
她只知道,她的畢業旅行必須得繼續,哪怕焦臣杭連過年都要留在北京實習工作,她也不要留下,撂下一句“回來給你帶禮物”,就跑了。
家裡人不看好這段婚姻,什麽事都要他們自己操辦。
可鍾顏一個千金大小姐,連禮金和婚禮流程都不清楚,也完全不想過問細節。
焦臣杭打電話來問,鍾顏如實說“我不想思考”,他也不生氣,隻低聲:“那我來處理,出幾個方案給你挑。”
鍾顏跟閨蜜在日本喝醉了,抱著電話哭,傻子一樣喊想他。
一萬三的機票,他眼也不眨,當晚就飛去見她。
火鍋咕嘟咕嘟,肥牛已經煮老了。
鍾顏沒再動筷子,聲音很輕地道:“那可能是我們最好的時光。”
那時焦臣杭在大廠實習,簽了SP①,應屆畢業第一年,年薪五十萬。是鍾顏眼中的小數目,是大多數人眼中的“挺不錯”。
但因為還沒正式畢業,只能拿實習生的工資。
從日本回去後,整整三個月,他不敢買新衣服。
這些事情,過了很多年,兩人分開了,再也回不了頭,鍾顏才輾轉從別人口中得知。
而那時,二十出頭的她,一直在等婚禮。
只不過沒等到。
倆人領證沒多久,焦臣杭的母親來北京看望兒子,發現了他壓在文件夾最底下的婚前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