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顏語氣不急不緩,提到這個名字,眼神不自覺變得溫和,“你看,他的名字就很好聽。我從沒見過姓焦的人,花名冊上看一眼就移不開視線,怎麽會有這麽好聽的名字啊!”
那時候,她就想。
這個人,從頭到腳,就是來要她的命。
“十七八歲吧——他是高二那年被我們校長從地州特招過來的,一轉過來就成了我們班學神,次次考第一。你學生時代肯定也有那種人,沉默寡言穿白襯衫,啊,被他看一眼就要窒息了,一眼看到人心坎兒裡。”
孟昭安靜地望著她。
“那時候,我們幾個家裡都有錢,沒發愁過讀書升學的事兒,快要高考的人了,還天天到打遊戲寫檢討,到處鬧事。
“所以,哪怕我看見焦臣杭的第一眼就喜歡他,但我也沒想著對他怎麽樣,我不讀書,人家還不讀書了嗎?結果,這事兒被謝長晝給知道了。”
“學生時代的謝長晝,比現在混多了。他跟個惡霸似的,放了學帶著一夥人就跑去堵焦臣杭,按著他的頭,逼他跟我談戀愛。我一聽這還得了,趕緊跑去找他們。”
鍾顏笑著捧心:“然後,我就像女俠一樣從天而降,拯救了他。他從此對我一見鍾情。”
孟昭有點狐疑。
鍾顏:“你不信?”
孟昭:“……”
鍾顏捧住下巴,歎息:“好吧,確實不是一見鍾情。”
事實是,焦臣杭當著很多人的面,用力甩開了鍾顏伸向他的手,自己將書包撿起來拍拍灰,憎惡地看了他們一眼:“別碰我。”
鍾顏無措地站在原地,少年心性,不僅沒追,還後知後覺地,生出點怨氣。
焦臣杭不喜歡她,沒關系,她立刻去喜歡別人。
十七八歲,心高氣傲,不知天高地厚。
今天喜歡他,明天就能跟隔壁的誰誰在一起。
翌日,鍾顏高調地跟隔壁班第一宣布了戀情,同樣的白襯衫同樣的好成績,她找到了一個焦臣杭的平替,還是那個男生先追的她。
那男生脾氣比焦臣杭好不知道多少倍,在食堂會主動替她排隊,考試前會主動幫她補習,輪到她值日,他甚至會跑來替她打掃衛生。
可即使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鍾顏始終不能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在食堂,她會注意到坐在角落一個人吃飯的焦臣杭;補習時,她會想到昨天焦臣杭又是最晚離開自習室的;做值日,她會想到,焦臣杭的值日小組組員是謝長晝,謝長晝那狗東西肯定不會留下來掃地,那所有清掃工作,都是焦臣杭一個人在做吧……
不到一周,鍾顏很認真地跟那男生分了手:“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她喜歡焦臣杭。
她滿心滿眼只有他。
鎖定了目標,鍾顏也不想別的了。
她打算追焦臣杭。
高嶺之花看得見摸不著,她挖空心思地想將他摘下來。
可是送東西遞情書根本毫無用處,他從來不拆陌生信件,也不收陌生人的禮物。
他像活在真空裡,永遠沉默、獨行,甚至很少交朋友。
鍾顏堅持一段時間,堅持累了,乾脆跑到他面前打直球,問:“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那回答,過去十幾年,鍾顏也忘不了。
晚自習時間,走廊上白燈熾烈,有不少學生抱著課本背書,他莫名其妙被叫出來,風將校服吹得鼓起,看著她,有些古怪地笑了下,輕聲說:“總不會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感情騙子。”
怎麽就不學無術了。
怎麽就感情騙子了!
鍾顏非常憤怒。
憤怒過後,又覺得他說得好像也沒錯。
面對喜歡的人,少女心事如同被風吹皺的一湖春水,他說什麽話,她都想相信。
她就是這麽個人,沒理想沒目標,得過且過,享樂主義,能躺平就躺平。
他離開後,鍾顏在晚風裡一言不發地沉思很久。
晚自習下課,學生們陸續走盡了。
教室四下無人,她跑回後排的黑板,拆掉了他聖誕節時、藏在錦囊裡的心願卡。
他用黑色中性筆寫字,龍飛鳳舞,相當簡潔,只有兩個字:
P大。
火鍋辣鍋煮開了,丸子飄起來。
鍾顏收回視線,盯著沸騰的湯鍋,輕聲說:“然後,我為了他,考了P大。”
她的成績並不算差,甚至能在年級排到前百分之三十。
可接近高三,她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在一年內考上P大。
但湊巧的點恰恰在於,鍾顏的母親是一位油畫家,她繼承了母親出色的繪畫天賦,十幾年來,哪怕不做作業,也從沒停下畫筆。
“祖墳冒青煙,老天眷顧我,還真給我考上了。”
他們這樣的人,如果想進名校,總有方法能進去。
但鍾顏的確是自己考上的,家裡恨不得給她擺七天流水席升學宴告訴全世界:我們家姑娘出息了。
那時候的鍾顏,完全沒心情想這個。
她疲倦地應付各路人馬,滿腦子都是:趕緊開學吧,開學就能見到焦臣杭了。
可真到了開學日,她也沒見到焦臣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