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不置可否:“我有女友。”
“也對。”孟昭思索半秒,嘀咕,“如果半年前,我未婚夫沒有回國,我現在應該也每天都挺開心的。”
“你們已經分開半年了?”J笑著搖頭,“異國半年,你還這麽篤定,覺得你們會結婚?”
“為什麽不?”孟昭睜圓眼,“我很愛他,他也愛我。”
J唇畔笑意未消,又搖搖頭:“他給過你什麽?”
“給過我……”孟昭被問得愣了一下,理所當然,“愛情呀。”
J望著她,眼神很深,停頓幾秒,笑著移開。
他似乎不欲多談,前方事故稍稍解除,他淡淡道:“挺好的。”
車上重又陷入沉寂。
J換了張CD,鋼琴曲變成小提琴,悠揚的曲調在空氣中飄散。
車子行駛出去一段路,孟昭忽然有點沮喪:“好吧,我室友也一直說,我未婚夫,大概率是不想再跟我在一起了。”
“但是……”她又小小地皺眉,“我覺得,他是愛我的。”
總有人問她,他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麽,有沒有送你什麽,有沒有什麽,摸得著,看得見的東西。
——沒有?是不是沒有?那他可能,沒有你想象中那麽愛你。
但孟昭覺得,不是這樣的。
她現在去想,自己似乎從未在謝長晝那裡得到過純粹的所謂的“寵愛”,兩個人為數不多以戀人相稱的時光裡,他把她當做一個人。
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個女兒。
他教會她怎麽跟男性相處,怎麽表達訴求、直面欲望。
即使此後他不在她身邊,他留給她的一切無形的東西,足以讓她獨自面對社會叢林中的每一場暴風雨。
這才是真正的“痕跡”。
我愛過你,我盡力了。
此後你獨行山川,擁抱的每一陣風,踏過的每一條河,都是我與你,共同走過。
孟昭想要的東西從來就不多。
但她貪心地,想要謝長晝所有的愛。
她攥著手機,布魯克林大橋上交織的光影,從眼前撲漱著閃過。
J單手握方向盤,長久地沉默著。
很久,孟昭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突然低聲說:“我不知道,只是在想,你在北京的那些年,有沒有見過初雪?”
“嗯?”
“北京的初雪,一般都很短暫,雪留不住,就薄薄一層。”J停頓一下,說,“一片雪,一朵花,一枚落葉。他們存在的時間,就是我理解的,‘愛情’存在的時間。”
漫長的車流,在遠處匯成長長的光帶。
孟昭屏住呼吸。
他說:“一生一世,可能比我們想象中,更加短暫。”
風從江上來,吹入狹小的車內。
紐約東河波光粼粼,初夏深夜沉寂的天空下,曼哈頓天際線燈火璀璨。
向遠處眺望,新世貿大樓和自由女神像在夜色中悄然同框。
巨大的、繁華的城市,默不作聲地運轉著。
孟昭怔怔地,J有些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不該跟你說這些。”
孟昭正要搖頭,車內響起嗡嗡的震動聲。
J回頭看了眼:“是我的手機,我夠不到,可以幫我把後座的手機和錢夾一起拿過來嗎?”
孟昭回過神,連忙:“好。”
她放低座位,伸長手臂,去夠後座的錢夾。
就那麽電光火石,一個瞬間,她的視線漫不經心轉過去。
車內光線昏昧,她的手指隻攥住錢夾一角,夾子順勢打開,夾在裡面的、剪了角的身份證,被光一照,正正映入她眼底。
孟昭一愣。
J接過手機和錢夾,輕聲道了聲謝,手指劃開來電。
聲音很低,溫柔輕和:“我很快就回去。”
孟昭愣愣地望著他,後面他再跟女友說什麽,她都聽不見了。
好像一瞬墜入深海,徹底失去了聽覺。
真的有巧合嗎。
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這種巧合?
他的名字、他的姓,都不常見。
她在異國他鄉,有可能遇到一個同名同姓的人嗎?
安慰完女友,掛斷電話,車仍堵在橋上。
J莫可奈何地搖頭,一抬眼,卻見孟昭怔怔地,還在盯著他看。
他失笑:“怎麽了?”
夜風沁涼,孟昭腦子嗡嗡響,愣了半天,喃喃著問:“你中文名,叫焦臣杭?”
“是啊。”他問,“你認識?”
心臟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撞到。
孟昭有點難以置信,鼻尖被風吹得泛紅,說話一急,不自覺地磕巴起來:“你,你是P大畢業的,南方人,學計算機?你……”
J挑眉:“都對,怎麽?”
“你認不認識。”孟昭張張嘴,聲音發澀,“鍾顏?”
這瞬間,好似有一秒天崩地裂。
她在焦臣杭眼中,看到肉眼可見的愕然。
他沒有動。
“我……我有一張照片,你認不認識,這個人?”
明明不該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