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就逗她,咬著她的耳朵,跟她說:“下回定製沙發,我就不跟他們提別的要求了。”
孟昭:“嗯……?”
他慵懶地,低低說:“就一條:不會被‘坐’散。”
雖然,當時,孟昭非常懊惱地讓他閉上嘴。
但是,理智地想,她認為,謝長晝這個習慣,一時半會兒不會改變。
所以不能放在窗邊。
不然容易被看見。
然後,老吳就看到,平時脾氣溫和的孟小姐,站在這兒表情糾結地思考了很久。
突然就想通了什麽似的,蹭蹭跑到白色地毯前,開始收東西。
她聲音有些悶:“我,我把這些玩意兒撤了,你們就還是把沙發放在原處。”
擺的東西太多了,工作量就有點大。
老吳走過去幫忙,隨口問:“窗邊那不是還空——”
孟昭打斷:“就這兒吧。”
微頓,她沒頭沒腦,非常誠懇地,表示:“這兒好歹,離落地窗還比較遠呢。”
老吳:“……?”
新沙發是暗紅色,皮質的,跟室內原先的裝潢很搭,完全看不出是後來者。
孟昭一個人吃了午飯,靠在新沙發上看文獻。
室內安靜溫暖,她看沒多久就睡著了。
醒來時四點出頭,夕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揮灑進來,老吳戴著草帽在室外修剪院子裡的灌木叢,水汽在陽光下折射,偶爾迸濺一些在玻璃上,四下靜悄悄。
她打開手機,看到謝長晝幾小時前的留言:【午飯吃的什麽?】
中間間隔兩小時,她沒有回應,謝長晝又發了句:【睡著了?】
明明是文字,可很莫名地,孟昭眼前浮現出他漂亮的臉,耳朵裡也灌入微風,好像聽到他的低沉清越的嗓音。
她在沙發上打個滾:“中午吃了自己做的垃圾食品,熱狗,還有一份藜麥沙拉。”
等了一陣,謝長晝沒回復。
孟昭盯著手機,想問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但這會兒才四點多……
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他這次出行,連去哪、見誰都沒跟她講,是不是,還是別打擾他,比較好。
孟昭猶豫半秒,放下手機。
她拿著iPad,將文獻看完。
五點正,結束明天的功課預習,她闔上iPad,拿起茶幾上的詩集——是她最近在為謝長晝讀的書,波德萊爾的《惡之花》。
打開,翻沒兩頁,手機一震。
孟昭立刻拿起來。
劃開鎖屏,屏幕還停留在剛剛跟謝長晝的對話界面。
最後一句話來自她自己:【還有一份藜麥沙拉。】
她微怔,默默退出去。
這才發現,小紅點點在商泊帆頭上。
孟昭點進去,發現商泊帆給她發了好幾張圖。
她沒放大:【怎麽?】
商泊帆笑笑:【剛剛遇見你了。】
孟昭:【啊?】
商泊帆:【跟你隔著一條街,就沒過去打招呼,站在你們旁邊那個,是謝長晝的爺爺嗎?我好像在新聞裡見過他。】
孟昭一頭霧水,折回去,放大他發來的圖。
不知道是在哪,看起來像紐伯裡街,又似乎不是。
異國街頭,行人如織,身形高大的男人衣著整潔體面,撐著手杖,側過身,伸手去扶一位上了年紀仍舊矍鑠的老人。
老人同樣剛巧側臉,神情嚴肅,精神很好,另一隻手被一個穿鵝黃長裙的年輕女孩攙著,她纖瘦高挑,柔軟的長發垂在肩膀,看不清臉,但身形跟孟昭極為相似。
孟昭感覺自己呼吸都停了一瞬。
商泊帆沒認出來,但是,謝長晝身邊的女生,不是她。
怎麽可能是她。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家裡。
按著書頁的手無意間松開,手裡厚厚的詩集失去人為壓力,嘩啦啦往前翻頁。
孟昭失神地低頭,恍惚地看見書中句子:
你究竟來自深淵,還是降自星空?
讓我們溫柔相愛。
陰險的愛神,潛伏在哨所裡,拉開他致命的弓。①
-
謝長晝回到家中,已經是後半夜。
外面起了一些薄薄的霧,水汽似的,附著在黑色大衣外套上,他腦子有些不太清醒,破天荒地頭一遭,竟然覺得這外套很重。
向旭堯幫他開門,指紋按開門鎖,他欲言又止。
謝長晝神情十分疏淡,沒有看他:“你回去吧。”
向旭堯張了張嘴,還是說:“二少,我留下來吧。”
“家裡住著兩個醫生,我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兒,也輪不上你來搶救。”謝長晝自嘲地動了動唇角,淡淡道,“你走吧,我沒事。”
向旭堯拗不過他。
跟在謝長晝身邊這麽多年,向旭堯做事向來圓滑周全,在外也是四平八穩、八面玲瓏的人物,從不在人前失態。
這是頭一次,他非常不放心,被強烈的不安包裹。
離開的時候,幾乎一步三回頭。
謝長晝沒搭理他,濃鬱的夜色中,聽見向旭堯引擎聲走遠。
他站在門口,緩了緩,才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