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頭又悶了一口酒,拄著拐杖往外走,留下一句:“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跟你說的那些胡話你爛肚子裡,別說出去害了寨主。”
趙大夫自是不會再向第三人說起。
廖老頭一走,他把楚承稷之前給自己製的那支紫毫筆小心翼翼地捧出來,“這可是傳家寶嘍,得供起來!”
……
秦箏之前進出青州城都是晚上,坐在馬車裡也不敢掀開車簾往外看,這次倒是把青州城的風貌瞧了個一清二楚。
馬車已行至城門處,秦箏看著夯土建造的城牆壁上到處都是被砸出的大坑,其中還有很多像是被長矛戳出來的孔洞,簡直就是個篩子。
秦箏目光滯了一滯。
這是青州城樓?
楚承稷似知她所想,勒住韁繩放慢了幾分,在馬車旁並行道:“官兵強攻數日,投石機、床弩、樓車都用上了,青州城樓只是外壁被毀壞了些,這幾日正在修葺。”
普通弓箭或許對城牆造成不了多大損害,但床弩本就是專為攻城而設計的,弩箭深深扎入城牆壁,甚至可以成為另一種雲梯,供攻城的敵軍踩著上城樓。
秦箏先前聽林堯口述,還當這場仗勝得當真有那般容易,不過是用些計謀罷了,此刻看到城牆上留下的戰後痕跡,才深知守住八千官兵接連數日的強攻,絕非易事。
若是沒能在前期守住城,那麽楚承稷後邊那些計謀,也壓根派不上用場了。
她握著馬車車簾的手下意識緊了幾分,打量著城樓的高度和厚度,道:“可以把城牆壁再築高築厚些。”
城牆不像普通牆壁一樣是四四方方的一堵牆,從橫截面看更像是一個梯形,下寬上窄。在秦箏原來生活的世界,城防工事是明朝以後才開始普遍使用磚石,在那之前都是土築牆。
夯土雖結實,但城牆壁一直被風吹雨淋,損耗還是極大,她想在土築牆的基礎上,用磚石再加固一遍,這樣一來既能防止雨水侵蝕,又能讓敵軍的滾石擂木不那麽輕易地破壞牆體。
楚承稷聽她開口就是關於修築城防的事,微微傾過身子幫她打起車簾,日光碎進他眼底,顯得眸色濃黑又沉重:“先休息兩日再想這些吧。”
頓了頓,又說了句:“你在山上都清減了。”
車簾放下時,秦箏莫名紅了臉。
先前她上馬車時,因為匆忙沒備腳凳,楚承稷直接單手攬著她的腰把她提溜上了馬車。
就短暫地抱那麽一下,他還能覺出她瘦了?
秦箏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也沒掉肉啊?
……
楚承稷如今暫居青州府衙,前院是他處理政事的地方,後院則是居住的地方。
宋鶴卿去青州城附近的村落送完米,又奉命去接陸家人了,沒能趕去去城門口迎楚承稷和秦箏,遂候在了府衙門口。
見楚承稷率幾十名將士護著一輛馬車回來時,宋鶴卿連忙上前見禮:“殿下。”
楚承稷翻身下馬,將戰馬交與前來牽馬的將士,問:“陸家人到了?”
宋鶴卿點頭:“老臣暫且將他們安置在了一處別院,殿下若要見他們,老臣這就去通傳。”
楚承稷抬手示意不必:“孤晚些時候再去見他們。”
宋鶴卿應是。
秦箏掀開車簾欲下車,楚承稷跟後腦杓長了眼睛似的,轉身抬手就將將她扶了下來。
宋鶴卿看見秦箏,目光掃過她身上的素衣和只有一根木簪的發髻,知曉她們逃亡那些日子只怕比這還艱苦數倍,一時間心中哀戚,嗓音裡帶了幾分顫意:“老臣……見過太子妃娘娘。”
秦箏在來的路上便聽楚承稷說了在青州遇上宋鶴卿的事,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特地提了一句宋鶴卿乃秦國公好友。
此刻見到宋鶴卿,秦箏倒也知曉如何應付:“宋大人快快免禮,在青州遇上宋大人,也是我和殿下之幸。”
宋鶴卿老淚縱橫,再見故人之女,想起老友已赴黃泉,哽咽不已。
秦箏說了幾句安撫的話,宋鶴卿也知曉不能在楚承稷跟前太過失態,這才退下了。
一進內院,就有仆婦引著秦箏去沐浴更衣。
在山上時條件有限,秦箏雖然也經常沐浴,但胰子什麽的是沒有的,用水也省,畢竟把水缸裡的水用完了,還得去溪邊挑水,這會兒終於可以舒舒服服泡澡。
她沐浴出來時,外間已經擺了飯,楚承稷也沐浴過了,他換回一身儒袍,束起的長發放了一半下來,整個人似乎也跟著溫和了幾分。
聽見秦箏的腳步聲,他才放下手中竹簡,道:“用飯吧。”
他一早去的兩堰山,這會兒已經大中午了。
抬頭時,他目光明明已經掠過秦箏,卻又被生生拽了回去。
她穿的是一身海棠色的折枝撒花裙,紅裙比白裳更襯她,本就清冷的眉眼,在這一刻顯出幾分叫人心癢又望而卻步的豔,半乾的長發披散在身後,烏發隱映間的膚色,是冰雪般剔透的白。
一時間,楚承稷視線裡似乎只有那黑、紅、白三色了。
第66章 亡國第六十六天
秦箏見楚承稷盯著自己,心中疑惑,兀自低頭打量一番,發現自己穿的那件海棠色撒花裙時,終於知道了結症所在。
大楚的民風,守孝多為七七四十九日孝和百日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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