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看起來可行,事實上成功率卻極低,畢竟,此處沒有七百多年前點雪的仙人,雖然嗽月想到了要用恆生樹盡可能提供靈力,可還是差了太多。
而且這陣法是做什麽?難道想借那些小妖的妖力……不,不對!
喻聞錚忽然猜測到了什麽,抬眼細細去看宋意所處的位置。
剛好是陣眼。
他這是……要用自己作為陣眼,獻祭到那幾隻尚不知能否活下來的幼豹身上?
如是想著,喻聞錚不禁微微皺起了眉。
他一向瞧不上嗽月過分謹慎的性子,覺得這妖貪生怕死,然而此刻嗽月分明還有幾條命的機會,偏乾出了如此孤注一擲的行徑。
……是他猜錯了麽?
仿佛是為了驗證喻聞錚的猜想一般,結界之中,恆生樹下,嗽月看著那一節節緩緩與光團中幼豹融合的骸骨,面上忽然露出淺淡笑意。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他抬指緩緩在後頸處一劃,頓時有血緩緩溢出。
而溢出的血將將暴露在空氣中,便化做淺紅的一陣風,朝樹頂的光團上拂去。
看清了他的動作,便是方才未反應過來的修士也一下子明白了嗽月的用意,急道:“快攻破結界!攔住他!”
這下倒是有人想起清松門來了,道:“桃掌門,你們倒是也別愣著啊,讓喻……讓喻長老也出出力!”
桃秉淵未做應答,只是微怔的看著如飛蛾撲火般的嗽月,邊角已經生了皺紋的眼中隱約有水光閃動。
就在嗽月將指間落都後頸的那一瞬,他耳中收到嗽月傳來的密語:“師妹在踏雲閣西面的瑤珠殿中,她沒事。如若不出意外,大約兩個時辰後便可轉醒,世伯可派弟子去尋。”
“……抱歉,世伯。”
腦中一遍遍放著嗽月的話,桃秉淵在原地立了良久,才將桃劍凜招過來,低聲道:“……去,帶人去踏雲閣瑤珠殿,把舒兒帶回來。”
“舒兒?”桃劍凜很快收起微訝的神情,也不問桃秉淵是如何得知桃劍舒所在,重重點了頭,便離開了。
吩咐完這個,桃秉淵又失神落魄地朝喻聞錚看去,欲要替嗽月求情。
準確來說,也算不得求情,畢竟他身為人父,若說對嗽月沒有怨恨過,那必定是假的。只是……只是其他門派的陣勢也夠了,他到底是不忍心看嗽月結局太慘淡。
動了惻隱之心的桃秉淵正欲開口,卻發現喻聞錚似乎並無隨那些人攻破結界的意思。
事實上亦是如此。
事到如今,嗽月既然只是想延續嗽月一族的血脈而無其他目的,喻聞錚也便沒有再阻止他的必要。
他唯一在意的,從來只是桃劍舒而已。
桃秉淵不知道的是,喻聞錚也收到了嗽月的密語,只不過十分簡短。
嗽月給喻聞錚的密語,統共只有兩句話,六個字。
第一句為“踏雲閣。”
第二句則是——“護好她。”
偌大的清松門後山,一眾修士攻結界攻得專注,攻得氣血翻騰,誰也不知道喻聞錚與桃秉淵聽到了什麽。
可即便是聽到了又如何呢?難道他們便會覺得嗽月良心未泯,因此停手麽?
不,不會的。
在這修真界中,但凡是與“妖”、“魔”、“怪”三字沾邊的,似乎生來便比人少一層特權——但凡與這三字有關系,只要犯錯,便再無被原諒的可能,便要一輩子被釘在恥辱柱上。
而早年曾傷人,之後又襲擊沉劍宗的嗽月,確實是犯過錯了。
結界之外,眾修士看著隱約開始現出裂縫的結界,越發有了信心。
而結界之內,嗽月垂眼看著自己逐漸變得透明的手,淺淺歎息。
那歎息聲像一陣風似的,很輕很輕,也不知他是釋然,還是遺憾。
便是在這時,天幕中忽然有淺淡流光盛起。
粉色的流光,一眼便將喻聞錚與身邊幾人的目光引了去。
那道熟悉的身影卷著桃花踏空而來,喻聞錚空寂的胸腔一緊,像是重新活了一般,砰砰跳動起來。
他面上怔忪與驚喜交雜,就這麽目不轉睛地看著桃劍舒,甚至忘了喚她。
只不過,足下一點,身體已經先腦子一步,舒臂去接人了。
結界之內,看著化成桃妖的桃劍舒,嗽月亦是僵了片刻,只不過須臾,唇角又勾起一個極淺淡的笑容。
“舒兒!”
“桃劍舒!”
幾道聲音此起彼伏,對桃劍舒的到來驚喜不已,待她由喻聞錚攜著落了地,爹爹和姑姑,以及梁鳳霖幾人圍著仔細檢查了好一番,才喜極而泣,“還好,還好沒事。”
桃劍舒何嘗不是歡喜,卻有些詫異幾人不問她變成妖的緣故,唯獨先前不知道她半妖之體的梁鳳霖有些摸不著頭腦,道:“你怎麽打扮成這樣,嗽月讓你穿的?他真奇怪……”
奇怪是奇怪,就是還……還怪好看的。
桃劍舒也沒工夫同他解釋,她在空中便見著了結界的境況,看著裡面身影淡成半透明狀的嗽月,不由得蹙眉道:“他這是……”
目光落到樹頂那幾隻幼豹身上時,桃劍舒更覺心下升起不好的預感。
桃秉淵歎了一聲,將事情以兩三句概括著同她說了。
桃劍舒猛然抬頭去看嗽月,為他的決定難以置信,然而相比她的波動情緒,正在緩緩消逝著妖力的嗽月面容平靜極了,與她對上目光的時候,甚至還露出了淺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