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塵是傍晚回的,彼時顏婧兒正在廚房裡查看祭月要準備的東西。聽說顧景塵這會兒在百輝堂等她,她洗了手便過去。
秋日的天黑得快,前一刻分明才是天光大亮,下一刻,等她走到百輝堂,夜幕就開始降臨。
顧景塵站在書房門口,正跟一個年輕屬官說話,見她來了,示意她先去正廳稍等。
顏婧兒坐在正廳裡頭,視線看著書房門口方向。
百輝堂的屬官很多,有些是今年才剛剛進入相府的,有幾個年輕屬官並非京城人士,也還未成家,他們在東苑的客舍居住。
今天過節,顏婧兒讓人給他們準備了精致可口的飯菜,還逐個派送了月餅和節禮。
沒過一會兒,顧景塵與那人說完話後,他走過來。
“聽說你後來沒怎麽聽戲就回來了,是新戲不好聽?”他問。
顏婧兒搖頭:“有些困就回來了,況且今日拜月要準備許多東西,我回來看看。”
後頭,婢女們將晚飯端進來,擺好後,又悄無聲息地出了正廳。
顧景塵拉著她到飯桌前坐下。
桌上點了燭火,兩人安靜吃飯沒說話,氣氛難得地靜謐溫馨。
等吃完飯,月亮已經掛在雲霧中,許是今晚刮風的緣故,月色並不皎潔。
大塑歷來有個說法,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因此,吃過晚飯,顏婧兒就招呼人就在百輝堂的天井裡設案桌,然後將瓜果月餅擺上去。
時下有供月光神祃的習俗,祈求來年豐盛,或是家財興旺,又或是仕途平坦的都有。
顏婧兒握著香柱,對月拜了拜,緩緩將香柱插進爐子裡,然後靜靜地站在一旁等了會兒。
顧景塵依舊坐在正廳裡,也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
看她纖細窈窕的身姿時而彎腰拿東西,時而忙活擺桌席。月色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將原本就消瘦的肩背,暈染得更單薄了幾分。
她提著香柱望月的樣子,側顏柔美溫婉,淺白的長裙在夜風裡飄擺。乍一看,竟像從畫中走出來的嫦娥。
過了會兒,許是外頭風大吹得人不舒服,顏婧兒走進正廳。
顧景塵原本欲伸手喊她過來的,但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她已經走到對面坐下。
他緘默了會,問道:“婧兒適才求了什麽?”
“求風調雨順,大人福壽安康。”
“沒了嗎?”
顏婧兒反問:“大人還想求什麽,若是有,我這就再去上一炷香。”
顧景塵表情寡笑了下,手指清清淺淺地敲著椅子扶手。
小姑娘突然態度冷淡,他如何感受不到?只是有些事,她索性不知才好。
但顏婧兒也不知是在較什麽勁,他不肯說,她也絕不會去問。
她要等,等他願意告訴她。
如果他不願意。
那興許,是她在他生命中還不夠緊要。而他生命中還有更重要的事,是她不能參與的。
他想娶她,或許是真的出於喜歡,也正好需要個妻子作伴。
但也僅僅是把她當成可作伴的妻,卻並非是可與他並肩挑擔之人。
氣氛沉默了會兒。
顧景塵柔聲開口:“婧兒,你過來。”
顏婧兒起身,卻是說道:“我去外頭看看,供品應該可以撤了。”
第72章
顏婧兒走出正廳,這會兒風緩了些,絲絲縷縷的涼意掃過皮膚,也掃走了之前在正廳裡的那點煩悶。
她在台階上站了會兒,思緒也漸漸冷靜下來。暗暗覺得自己衝動了,適才不該甩他臉色,他不說,那就等他願意說的那一天。
況且今日是兩人過的第一個中秋,兩年前她在相府之時,中秋恰逢顧景塵離京辦事,她記得自己是一個人在清雨亭裡吃月餅坐了許久。
彼時還許願,希望跟他一起過中秋來著。
顏婧兒整理了下心情,看時辰也差不多了,便走下台階招呼婢女們把香案上的東西撤回來。
她自己從桌上抱了個柚子進正廳,繼續坐回對面,然後吩咐丫鬟取小刀過來。
顧景塵察覺她的舉動,走過來道:“我來吧。”
“不用,”顏婧兒搖頭,語氣溫和了些:“我往回在家中時就喜歡自己剝柚子,我喜歡聞這個味。”
說著,她接過婢女遞來的刀,利索地從兩頭尾端各切去一塊,然後均衡地在上頭劃開皮。
顧景塵默了片刻,重新坐回位置,就聽得顏婧兒說道:“大人可嘗嘗月餅,我讓人做了好幾種餡兒。”
他淡應了聲“好。”
其實顏婧兒想剝柚子是其次,主要的還是不知如何與他獨處,此前氣氛一度焦灼,這會兒有意緩一緩,但總得有點事做才行。
她余光瞥見顧景塵拿著塊月餅慢條斯理地吃,視線卻是落在她這頭,於是手上動作又故意慢了些。
她動作一慢,顧景塵也慢,一塊月餅仿佛能吃到地老天荒。
月色朦朧,風緩後,月光也比之前明亮了些,灑在廊下,將花草樹影照得婆娑。
外頭還有丫鬟們收拾東西低笑打鬧的聲音。凡是過節,下人們都是放松的,這一天家主待人都會極其寬容,允許她們玩樂。更何況顏婧兒還給眾人都派了節禮,人人得了一份,極是高興。
唯有正廳裡的兩個主子,一個吃月餅,一個低頭剝柚子,皆安安靜靜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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