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你睡了呢。”符蘇道。
“沒睡。”
“那趴著幹什麽?”符蘇抬腿走到島台前。
他剛坐下,汪霽站了起來,完全是沒經過腦子的下意識行為。
“也不是蹺蹺板啊。”符蘇歎了口氣。
汪霽說:“我站起來看看柚子糊鍋沒。”
離糊鍋還早,鍋裡的水分都還沒收乾,但汪霽依舊拿起木杓翻攪了兩下,看起來很忙。
“汪霽。”符蘇輕輕點了點指尖。
他很少這麽叫汪霽的名字。
汪霽轉過頭。
符蘇說:“聊聊吧。”
聊聊和聊聊天是不太一樣的。
在汪霽看來,一個人想和你聊聊天,是開放式的,漫無目的的,可以從今天天氣真好聊到明天晚上打算吃豬蹄。
但聊聊通常是奔著那一件事去的。
汪霽在這一瞬間,差不多意識到了符蘇是想奔著哪一件事。
他攥了攥手指,不可控地有些緊張。
每次起風的時候,廚房窗外的樹會被吹得沙沙作響,砂鍋裡的柚子咕嘟咕嘟,散發著清而澀的香。
島台上放著個馬克杯,汪霽指尖勾過把手:“聊什麽?”
“聊聊我一個人都跑了哪些地方。”
符蘇開門見山,眼裡很坦誠:“你看見我的帳號了是嗎?”
汪霽握著杯身的手收緊:“……嗯。”
“我不是故意……”他斟酌著想解釋,話說一半被符蘇溫和地打斷。
“沒想跟你說這個,”符蘇看著他,“你看見了,那有什麽想要問我的嗎?”
說不清為什麽,汪霽的緊張情緒在符蘇說出這句話後突然就卸下了大半,玻璃有了一道裂痕會讓人慌張,可如果真的碎了,反而會松一口氣。
放開杯子,汪霽抬眼,他是個成年人,成年人之間聊到情愛,主動或是被動,總該有個平衡。
於是他說:“我該是詢問,還是質問?”
符蘇笑,他身體微微前傾,隨意搭在桌上的手也跟著湊近,離汪霽的指尖只有一點點距離:“都可以,不過我希望別是後者。”
兩個人心下都明白是要問什麽,可汪霽突然話鋒一轉:“我為什麽回來,你知道。”
符蘇點頭。
他們不常談起過去,但偶爾交談時的隻言片語,足夠他了解汪霽單純的過去。
“那你呢?”汪霽說,“為了公平,總不能就你那麽神秘。”
符蘇笑了笑:“沒什麽神秘的。”
有些事不說是因為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說,而不是有什麽不能說。
符蘇的第二條動態發布在四年前的冬天,和第一條動態的發布時間只差兩天。靜謐的雪山湖泊,夢蓮湖的湖面結了冰,鏡頭裡的世界仿佛陷入了無盡的冰封。
他回憶:“那年年初生的病,然後就一直在治療,注冊帳號是在病情好轉之後了。”
四年前,又一次出差奔波後,符蘇開始低燒。
手上的項目已近尾聲,他那幾年一心撲在工作上,絕不可能因為自身原因耽誤進度,於是拿常備藥先頂住。等到項目結束,慶功都來不及,他直接被助理載去了醫院。
低燒發展成高燒,在醫院住了半周,手頭的工作不停積壓,沒聽取醫生的建議,他選擇了提前出院。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小病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個小小插曲,畢竟符蘇常年健身控制飲食,每年的體檢報告正常的堪稱業內僅有。
然而幾天后的一個清晨,在太陽穴疼了半晚後,他開始雙耳耳鳴。
起初他還在堅持著上班,但某次開月例會,窗外高樓林立,符蘇端坐在座位上,量身剪裁的西裝筆挺,他那麽年輕就已經坐在了世界金融的心臟上,可撐著額角忍耐過熟悉的耳鳴後,他看著面前同事一張一合的嘴角,發現自己的世界仿佛被按了靜音。
總有一些病說不清楚,就好像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在二十多年順風順水的人生後,命運為了彰顯公平,給了符蘇一點挫折和坎坷。
被確診為突發神經性耳鳴耳聾後,從間歇性的耳鳴突聾到幻聽,再到雙耳聽力極速下降需要佩戴助聽器,僅僅只有兩周的時間。
“然後就辭了職,回了加拿大。”符蘇很平靜。
生病的事情瞞不下去,他父母心急如焚飛來美國勸他辭職回家,回去後他們幾乎找遍了多倫多所有的私人醫生,甚至還去找來華人中醫。
問原因,工作壓力、休息不足、心理狀態,沒有醫生能說清楚。問康復,卻都隱晦地道一聲遙遙無期。
一朝跌入谷底,那稱得上是符蘇人生的至暗時刻,從小的教育和成長環境讓他習慣了掌控所有。第一次,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配合著醫生,寄希望於那一點飄渺的能夠治愈的可能性。
“但我還算幸運。”講到這裡的時候符蘇對著汪霽笑了笑。
漫長的治療後,在冬天來臨前,他棘手的病情有了出人意料的好轉。
但汪霽知道這不是結束,符蘇的帳號連續發布動態兩年多,卻在去年突然中斷。他也還記得剛認識符蘇時,他解釋自己聽力問題時所說的話——“得到治療後病情原本有過好轉,但去年又加重了。”
去年病情加重,而下半年他就來了雲嶺。
“中間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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