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蘇說:“我可能沒提起過,我父親在加拿大有個公司,我有個弟弟。”
簡單的兩句話,汪霽腦海中瞬間閃過許多電視劇裡的離譜情節。
但符蘇神情絲毫不顯沉重,於是他故作輕松地問:“你爭家產爭輸了,被發配到這了?”
符蘇笑了笑,道:“差不多吧。”
符蘇的父親符朗早年做私募股權,再然後創辦了自己的公司開始接觸基礎設施和房地產。
弟弟符鳴比符蘇小四歲,父親大部分的精力給了公司,母親生下符鳴半年後選擇回到母校任教,父母繁忙,符鳴是符蘇陪伴著長大的。
“那怎麽……”汪霽欲言又止。
符蘇道:“可能正因為如此,我對他太過苛刻。”苛刻,他斟酌很久後用了這個詞。
當年畢業後符蘇選擇留在美國進了投行,符鳴後他幾年畢業,回到加拿大進了家裡的公司。那幾年符蘇忙於工作,偶爾回到加拿大一家團聚,符朗對他細說符鳴在公司裡的表現,好或不好,他在符鳴面前總是表現的直白。
惹得母親常暗裡對他說,感覺符鳴懼他這個哥哥比懼父母要更深。
那時符蘇隻把母親的話當作玩笑,長兄如父,符鳴是他陪伴著長大的。符鳴的第一次走,第一次跑是他見證的,第一次騎馬,第一次攀岩,也是他教的。
他在這個弟弟身上傾注了數不清的時間、精力和愛,如果說懼有一分,那他相信依賴和信任該佔剩下的九分。
病情好轉後,符蘇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再回到投行,那兩年他修養為主,開始一個人四處散心。
而符朗年紀大了,在父親的幾次勸說下,符蘇也開始逐漸接觸公司事宜。
矛盾爆發在去年年初,符鳴因為判斷和決策上的失誤導致手上的項目停滯,分公司陷入危機,連帶著總公司的資金周轉也出現問題。
“急功近利。”當時的符蘇面容冷肅在會議上吐出這四個字。
在他看來,一次的判斷失誤可以理解,符鳴的心態才是最大的問題。
誰也沒想到這短短四個字會引起符鳴那麽大的反應。
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在符鳴的世界裡,他哥是他頭頂懸著的一輪烈日,二十多年來他始終活在烈日的光輝下,焦灼,不安,經常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融化。
在被呵斥的那一瞬間,他看著他哥望向他的眼神,那麽冷冽又銳利,數十年如一日的高高在上。
於是壓抑在心底數十年的複雜感情讓他在那個瞬間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地撕開了兄友弟恭的面具。
當時的景象符蘇在腦海裡回想過一遍又一遍,他印象最深是那天最後,符鳴眼裡帶上陰翳,似笑非笑道:“我這段時間總是想,連做夢都想,如果你的病沒好,該多……”
這句話最終被符蘇親口打斷:“符鳴,我給你機會,把這句話收回去。”
一年多的潦倒狼狽,這句話絕不該也不能,從他最親的人嘴裡說出來。
他用極冷的目光逼迫符鳴閉了嘴,但符鳴的未盡之言到底是什麽,也已經很清晰了。
震驚,怒極,痛心,情緒起伏下符蘇本就沒能完全穩定的病當場複發。
窗外風卷落葉,深秋的夜晚,屋內一時靜默無言。
第35章 作個閑人
汪霽見過符蘇發病時的樣子,失去聽力,連日高燒,控制不住地嘔吐,閉著眼睛時額角青筋都暴起,他的人生在患病前大概從沒有過那樣狼狽的時刻。
在他心裡還沒有對符蘇生出情愫,隻當他是普通朋友的時候,看到這樣的他尚且心生不忍。連汪姨在他病後都會特地跑來送鴨送雞,滿臉流露出疼惜。
他無法想象被符蘇陪伴著長大的符鳴是以什麽樣的心說出這句話,也無法想象符蘇聽到這句話時的心情。
他垂下眸,快速地眨了眨眼。
半晌,符蘇開口:“那是去年年初的事了,再次出院後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父母,也不知道要怎麽面對符鳴,隻好選擇了逃避。”
是非對錯容易論,可面對骨肉至親,誰又能說得清?
不忍再看見父母糾結痛心的眼神,醫生也數次給出建議,勸他好好休養保持情緒穩定,所以在出院後不久,符蘇決定離開加拿大。
不再是像從前那樣帶著攝像機四處閑走散心,這幾年一件件事情後,他心煩意亂並且身心俱疲,想要放任自己放下一切好好休息休息。
在符朗問他想去哪兒的時候,他的視線移到他父親的書桌上,那裡立著一張老照片,被珍藏了很多年,照片上是符朗曾無數次滿懷眷戀地對他們提起過的,家鄉的山林。
於是,隨口的一個答覆,讓他倦鳥歸林。
砂鍋裡,柚子的水分漸漸熬乾。
汪霽站起身,符蘇的一雙眼跟著他走。
看他身上柔軟的毛衣因為卷起衣袖在小臂上堆疊,看他拿起木杓翻拌鍋中粘稠的果肉。
汪霽拿著杓子,問:“你現在還生氣嗎?”
符蘇沒有猶豫地搖頭,整個人浸在柔和的燈光下:“有點複雜,但並不多生氣。”
那件事後他想了很多,也許很多時候,關心的另一面代表著控制,自以為的親近表現出來是不合時宜的嚴苛。
他自省:“我以前確實是太不近人情。”
汪霽隔著鍋中殘余的熱氣看向他,眉目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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