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蘇說:“身邊同事也好,親友也好,其實沒少說我,當時不覺得,但現在已經改過自新。”
汪霽笑了笑。
一個人再如何改變,性格本質都難變。
所以哪怕現在的符蘇從來平靜隨和,他卻在第一次和他有過交流後就隱約感受到他溫和外表下強勢的本質。
不過不近人情……汪霽勾了勾嘴角:“你以前那麽煩嗎?”
符蘇點頭:“嗯,真挺……”他停頓兩秒後笑了,語氣很溫柔地說,“挺煩的,還好你沒碰見那時候的我,不然你大概要…討厭死我了。”
汪霽的視線重新回到鍋裡的柚子果肉上:“是嗎?”
他想到自己無意間通過符蘇帳號下的評論點進過他昔日同事的主頁,在那裡看見了一張照片。
大概是投行的年會合影,西裝革履,衣香鬢影,金融圈比起時尚圈多那幾分假正經,浮誇耀目卻不減分毫。
照片上符蘇端坐其中,西裝筆挺神色淡漠,眉目比盛著酒香的玻璃杯更加冷沉銳利,腕間名貴的表跳動著於他而言更貴重的時間,那樣的符蘇,大概絕不會用一整天來熬一瓶不值錢的柚子茶。
討厭麽?
鍋裡果肉的熱氣在緩緩消散,從下午忙活到現在只差最後一道工序,只等晾涼後倒入蜂蜜,自製的柚子茶就能完成。
放進玻璃罐子裡密封好,會是橙紅的、水晶一般的顏色。
等到來日清晨舀一杓放進杯子裡拿溫水化開,柚子香,蜂蜜甜,和著窗外的涼風,那是深秋的味道。
而此刻,汪霽聽見自己輕而平靜的聲音,說:“不會吧,大概還是會喜歡上你。”
就這麽說出來了。
耳邊一時無聲,喉嚨因為緊張有些發澀。
我難道在抖?汪霽看著視線裡那隻不斷抖動的木杓,丟開了手。
也許我這時候應該轉頭?
轉頭說什麽?不知道。
可那位大爺怎麽也不出聲?
汪霽轉頭抬眼。
符蘇還坐在島台前,深秋蕭瑟顯得屋內燈光格外的暖,他眉骨在燈下映出高挺的輪廓,看起來卻很柔軟。
汪霽說:“別裝傻。”
符蘇笑,從眼裡溢出來愉悅和滿足,卻不見得有太多驚訝。
汪霽又說:“你不是一直在溫水煮青蛙。”
符蘇笑意更深,像月光拂過沉靜山嶽,傾瀉下跳躍的影。
“聽到想聽的話了,一點兒也不意外吧。”汪霽走過去在他面前坐下,兩個人的膝蓋幾乎相觸。
他性格謹慎,對於自己突然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還是個不太簡單的男人,一直以來不願意面對,一直以來心有顧慮。
而符蘇分明看他看得清楚,卻在面對兩個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時一次又一次地忍下來,氣定神閑,八風不動,等著、引著他自己想明白,說出來。
對著這鍋溫水,還要時不時地來燒一把火,添一把柴,實在是……混蛋。
汪霽說:“改過自新?都說本性難移,我看你確實很煩人,包括現在。”
符蘇不作任何辯解地應下:“煩人又怎麽樣,你說你還是會喜歡我。”
汪霽聞言不說話了,符蘇伸出手,結結實實地扣住了他的掌心。
比起他自己因多年極限運動而粗糙生繭的手,汪霽的手和他的人一樣,分明骨節下的皮肉柔軟得過分。
符蘇坦白道:“我早就喜歡你。”
汪霽眼裡露出調侃:“誰信?”
“你信。”
方才剖白了過去,符蘇覺得自己現在應該剖白一顆真心。
他不會說情話,但歲月有聲,看著面前的汪霽他突然沒頭沒尾想到了很多,一幕幕場景從他眼前飛快地掠過。
清明那日汪霽遞給他米饅頭要他健康平安,淅淅瀝瀝的晨雨中,大米的香氣混著眼前人專注輕柔的神情,那個味道他到現在都沒有忘記。
去參加壽宴回來拿相機,他學攝影以來隻拍景,第一次從鏡頭裡去看人,滿牆怒放的薔薇花,他表面鎮定,其實心跳快得連快門聲都差點沒聽清。
他生病,汪霽怕他半夜複燒伏在他床頭,山間的夜晚很安靜,他望著他側臉,心裡苦澀之余也覺得幸運,還好當初選擇了這裡,還好遇見了他。
從春到秋,相識以來的一幕幕,是朝朝暮暮,讓他的心煥然有了溫度。
“喜歡你,很早之前就會想,如果能夠一直這樣在一起……”他哽住兩秒後驀地歎氣,“嘖,我感覺我舌尖都要咬破了。”
汪霽沒能忍住笑:“三十多歲的人,誰要聽你這些花言巧語?”
符蘇也笑了,眼睛望著他,和第一次見面時的體面疏離不同,春風化雪,含著他的心意,他的真情。
夜色沉靜,遠處連綿的山在月色中佇立。
符蘇靠近,在彼此溫熱的呼吸間停頓了兩秒,沒有感受到任何排斥後,他抱住了汪霽。
掌下似乎還能感受到自己貼上去的那副膏藥,他說:“不要這些沒關系,我會給你我的真心。”
如水的夜色流淌,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柚子味,清風送來屋後桂花的香氣,這是一個普通又並不普通的,深秋的夜晚。
既然山外風雨飄搖,那就讓我們在這方天地裡,作個閑人。
第36章 冬筍骨頭湯
山裡的冬天來得很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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