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冬天他生了一次大氣,當場就複發,狀況比之前還要糟糕,再去醫院檢查,繼神經性耳鳴耳聾後,又被醫生診治為美尼爾綜合症,一種不治之症。
長期耳鳴且聽力受損後,他不僅身體狀態不好時會短暫失聰,就連日常交流都受到影響,別人和他說話如果語速稍快或是句子過長,他要反應一會兒才聽得懂。
不是聽清,而是聽懂,他能聽到對方在和他說話,卻比正常人要吃力一些才能夠明白內容,就好像是在腦子裡做閱讀理解。
“所以我盡量避免和人講話。”
“抱歉。”
他在為兩次和汪霽碰面時的冷淡與寡言道歉。
汪霽看著他,說不出是惋惜還是訝異,連忙搖頭:“沒事。”
他又說一遍:“沒事的。”
話說清楚符蘇反而更坦然放松一些,就像和人分享過秘密,心中的重量就會減輕一些一樣,他拿起筷子,語氣甚至透著愉悅:“菜好像快冷了。”
飯菜升騰的熱氣確實在逐漸消散,汪霽說:“快吃吧,冷了該不好吃了。”
炸丸子依舊外酥裡嫩,符蘇夾起一個慢慢咀嚼咽下,說:“很好吃。”
薺菜丸子湯盛在青花瓷碗裡,色澤清爽,味道也鮮美,薺菜甘甜,符蘇捏著白瓷杓認認真真喝完一碗湯,丸子也一個個舀起來吃乾淨。
回來這麽久,汪霽除了第一天在汪叔家吃了頓午飯外,一直都是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雖然也覺得舒心自在,但兩個人確實好像更熱鬧。
而且符蘇話不多,吃相好,還很給面子,嚼白米飯都嚼得很認真。
“這米飯很香。”符蘇說。
“因為是柴火灶燜的飯,比電飯煲煮出來的是會好吃一點。”汪霽慢慢說,他也許久沒吃過柴火灶燜出來的米,此刻吃進嘴裡有一種踏實的熟悉。
“你平時應該不用柴火灶吧?”汪霽問,鄉下人家做房子會保留柴火灶幾乎是定律,符家的房子裡肯定也有,只是符蘇看起來不像是會生火的人。
符蘇聞言果然搖頭:“家裡有但沒用過,我平時不煮米飯。”
“不煮飯?”汪霽有點驚訝,“那你吃什麽?”
符蘇正咬下一口山藥,山藥清甜如梨,在口齒間發出清脆的響:“主食吃燕麥和麵包。”他停下咀嚼的動作回應。
汪霽夾著一顆丸子微愣:“你每天都吃白人飯?”
咽下那口山藥,符蘇朝汪霽笑笑:“我不怎麽會用明火做炒菜,白人飯比較簡單。”
汪霽點點頭,丸子咬進嘴裡,他看著符蘇骨節分明的手,心裡不禁覺得中華美食文化博大精深,都回國了還天天啃麵包著實怪可憐的。
待飯菜吃得差不多,汪霽走進廚房,端出來兩碗鍋巴湯。鍋巴湯米香濃鬱,帶著微微的焦香,他放一碗到符蘇面前:“喝碗鍋巴湯吧,你應該沒怎麽喝過。”不值錢,但對符蘇來說應該挺新奇。
果然,符蘇接過碗,先吹了吹熱氣對著碗邊抿了一口,然後默不作聲一口氣喝下半碗。
“很香。”他嚼著軟軟的鍋巴說。
汪霽說:“是吧,只有柴火灶才燒得出來,外面很少喝得到。”
焦脆的鍋巴在濃鬱的米湯裡燒軟和,是柴火灶獨有的味道。
眼見小狗吃完盆裡的食物聞見米香味有些著急地撲騰,汪霽給它也盛一碗。
埋頭舔乾淨,小狗吃飽喝足,肚皮朝上躺在地上消化了一會兒,又跑到符蘇和汪霽腳邊都蹭了蹭,然後邁開圓柱一樣的四條腿顛顛地跑走了。
“它這是吃飽喝足想回家了?能認識路嗎?”汪霽說。
符蘇搖頭,這時候才解釋,小土狗不算是他養的,只是之前喂過幾次小狗認了主,肚子餓了就跑來找他,吃飽了就自己漫山去玩,只會在天氣冷或者身上髒了才會從欄杆空隙鑽進符蘇家的花園裡睡覺,或是扒拉符蘇讓他給自己洗澡。
“不大一隻,但很會挑人。”汪霽評價。
符蘇對這個話題無甚在意,眼睛還在看著鍋巴湯,問汪霽:“我可以拍照嗎?”
汪霽點頭:“可以啊,但這都吃一半了拍出來是不是不太好看。”
“不會。”符蘇說著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他手掌大又指節分明,手機在他手裡都顯小。
傾過身,他看起來很隨意地拍了一張,對著汪霽微微一笑,他把手機遞給他看:“你菜做得很好看,背景也好,拍出來很漂亮。”
指尖交遞,屏幕上,遠處是連綿青山的剪影,磚瓦砌成的院門內紅山茶花開得正盛,偶有幾朵被風吹到泥土裡,水泥地支起的木桌上,青瓷碗盛著粗茶淡飯,有紅有綠,有青有白,汪霽執筷的手在背景處暈成有些模糊的影。
確實很好看。
那日飯後,符蘇不顧汪霽推拒幫忙收拾了碗筷,又坐在汪霽家的院子裡聞著山茶花馥鬱的香氣喝過一杯茶。
臨告別的時候,他站在院門口轉過身:“中午和辣椒一起炒的,帶白條的,是什麽肉嗎?黏糊糊的,口感很新奇。”
他在吃第一口的時候就很想問,但覺得不太禮貌所以忍住了,抱著好奇怪再來一口的態度吃了大半盤子,還是沒嘗出來是什麽。
和汪霽聊了一會兒天,兩個人熟悉不少,所以還是沒忍住要一個答案。
和辣椒一起炒……帶白條……黏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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