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絞肉機和先前攪和餡的盆裡還剩下一些肉泥,汪霽拿杓子刮乾淨,勉強湊出來兩個丸子。
他把丸子放進蒸鍋裡,還額外放進去半根山藥和紅薯,腳邊小狗嗷嗷待哺,他低頭說:“再等會兒吧,給你做頓平民狗飯吃吃。”
小狗沒聽懂,但歪了歪狗腦袋,還真是隨主人,安靜得很,隻拿腦袋諂媚地蹭人但不出聲。
汪霽想到這抬頭往外看。
院子裡,符蘇坐在藤椅上,脊背筆挺,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側臉輪廓利落分明,玉一樣白。
汪霽和很多人打過交道,工作需要,他上班幾年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但符蘇不像是他所接觸過的任何一類人,並不是指過分突出的外貌或是單純表現出來的內斂性格,符蘇身上有一種他無法言明的靜,很溫和,也讓人覺得疏離,好像即使和他面對面也還是隔著很遠。
手機鈴聲響起,汪霽回過神,是廣告推銷的電話,他隨手掛斷,看見屏幕上的時間,已經快中午十二點。
大鍋裡的飯早已經燜熟,因為是柴火灶燒一次不容易,他特意多淘了些米,想著剩飯可以明天早上炒飯吃。
蒸鍋裡的狗飯還沒熟,拿筷子戳紅薯芯還是硬的,汪霽走出廚房,對一片山茶花下坐著的符蘇說:“都十二點了,就在我家吃飯吧?你這時候回去做飯太晚了。”
符蘇站起身,看起來像是要推辭。
汪霽指了指身後亦步亦趨跟出來的小狗:“它的丸子還沒蒸熟,總不能我和它吃飽了你還餓肚子等吧,我中午飯煮得多,一起吃頓飯沒什麽的,都是一個村子的不用這麽客氣。”
他是怕符蘇不好意思,又怕符蘇如果開口拒絕那他自己更不好意思,所以一張口飛快地說了許多,可說著說著他發覺什麽不太對勁。
符蘇就站在他面前,眼睛看著他,可等他一通說完,符蘇側頭把左耳朝向他,眼裡平靜地透出茫然和些許詢問的意味。
饒是汪霽不願意不吉利地把人往壞處想,此時也不得不想,寡言沉默的性格,交談時的惜字如金,和第一次見面時他就隱約覺得怪異的對方答話時的遲緩……
汪霽一時有些無措,害怕自己無意間揭人傷疤,他嘴唇動了動,頓了兩秒才說:“留下吃飯吧?”
他說得緩而慢,不自覺抬高了點音量:“飯煮了很多,別客氣。”
符蘇這次回答了,眉眼微動,他對著有些不自然的汪霽淺淺一笑道:“打擾了,謝謝。”
汪霽點頭回到廚房,手撐著灶台拍了拍腦袋,小狗不知所以撲到他腳邊,他低頭看著單純的小狗眼睛,有些愧疚地揉了揉它的頭。
午飯還是要做,上午在菜店裡買了些蔬菜和雞蛋,家裡也還有汪姨給的蒜苗,汪霽清炒了一盤山藥木耳,拿蒜苗煎了兩個雞蛋。
他腦子裡亂糟糟的在想事情,收拾灶台的時候看見旁邊袋子裡肉鋪老板娘送的豬耳朵,下意識就爆香了蔥蒜和青紅辣椒一起炒了,直到鍋鏟一揮盛進盤子裡才反應過來。
豬耳朵?
這時候把一盤炒豬耳朵端上桌,符蘇會不會覺得自己在戳他心窩。
抬手拍拍腦袋,總歸中午還有丸子,這炒豬耳朵還是留著自己晚上吃吧。
他把盤子放到灶台上,準備去拿保鮮膜裹起來,可符蘇這時走進來,問:“需要幫忙嗎?”
“不用,”汪霽下意識比劃,“都弄好了,端出去就能吃飯,今天沒下雨,可以在院子裡吃,更涼快。”
符蘇點頭,看見灶台上放著的菜,他伸手拿了兩盤端出去。
汪霽眼看著那盤豬耳朵被符蘇端走,十年社畜經歷磨練出來的喜怒不形於色都破功,恨不得以頭搶地。
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他把大鍋裡的米飯盛出來,柴火灶煮飯會有鍋巴,把鍋巴鏟成塊,他把米湯倒進去煮鍋巴湯。
灶膛裡的火一直在燒,小鍋裡的煮丸子還熱著,他又拿出兩個瓷碗,碗底放鹽,香油還有剩下的薺菜碎,拿開水化開湯底,又撈兩杓丸子進去,就是薺菜肉丸湯。炸丸子也盛進碗裡,打開蒸鍋,狗飯也已經熟了。
和符蘇一起把飯菜端到院子裡的木桌上,院子裡就一個高度合適的小板凳,汪霽拿給符蘇坐,手指了指客廳說:“我再去裡面拿。”
等他從客廳拿著板凳出來,符蘇正坐在木桌旁給狗剝紅薯皮,剛蒸出來的紅薯很燙,他剝得指尖微紅,拿手把紅薯掰成小塊後放到嘴邊吹涼才放進臨時充當狗碗的開口花盆裡。
狗埋著腦袋吃得呼嚕嚕的,汪霽坐到符蘇對面,符蘇轉過頭對他道謝:“麻煩你了。”
他眼裡還帶著喂狗時的笑意,眉眼淡的人稍微含笑都有股衝擊力,那眼神讓汪霽心跳都快了半拍,但他沒太在意,上次體檢報告就顯示他心律不齊。
“家常便飯不麻煩,嘗嘗味道。”他給符蘇盛一碗飯,體貼地把語速放緩。
符蘇感覺到了。
他接過碗,猶豫兩秒後還是開口:“我聽力有點問題。”
汪霽抬頭看他。
神經性耳鳴耳聾,幾年前一場病後突發,剛開始只是耳鳴聽不清,後來雙耳聽力下降甚至出現幻聽,那段時間他幾乎看遍了多倫多所有有名的私人醫生,得到治療後病情原本有過好轉。
“但前年又加重了。”符蘇捧著碗,語氣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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