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婆和孩子呢?怎麽坐我們這兒了?”只有小孩才和小孩一起坐,小胖子因此朝汪霽發問。
“我沒有老婆孩子啊,”汪霽說,“都吃飯了還吃糖啊?待會兒菜該吃不下了吧。”
“也是,留著點肚子吧,”小胖子聞言把糖揣進兜裡,“那他有老婆孩子嗎?”他又拿小胖手指了指符蘇。
“你怎麽這麽八卦,”汪霽笑,“他也沒有。”
小胖子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是倆光棍兒!”他看著汪霽和符蘇,覺得挺新奇。
汪霽聞言失笑:“你這都擱哪兒學的詞啊。”
旁邊另一個剃著鍋蓋頭的小孩插嘴:“就是,盡瞎說,光棍兒聽著多難聽啊,你應該說單身。”
汪霽更加哭笑不得:“你們兩個小孩講話這麽成熟的嗎?”
小胖子挺不服氣,對著小鍋蓋氣呼呼道:“我怎麽瞎說了?我奶奶說了,到了歲數不找對象結婚生孩子的都是光棍兒!我小叔就是個光棍兒!”
“老的才叫光棍兒呢,你看他倆老嗎?這倆叔叔以後討不到老婆都怪你烏鴉嘴!”
“!”小胖子怒了,“這怎麽能怪我?那桌都是女的他倆不過去,跑來和我們小孩坐一桌,倆這樣的光棍兒湊一塊怎麽可能討得到老婆?”
汪霽:“???”
很快,一盤豬肘子端上來,小胖子和小鍋蓋的注意力被轉移,閉上嘴拿筷子搶肘子去了。
剩下汪霽瞠目結舌,對現在小孩的早熟程度大為震驚。
他顧不上肘子,先回過頭,小胖子和小鍋蓋說的都是普通話,符蘇也正看著這邊。
視線相對,符蘇低聲輕笑:“看什麽呢,小光棍?”
鄉下的席都是現炒現吃,廚師們搭著棚子架著鍋就在院子裡炒菜,每道菜端上桌的時候都還熱乎著。
柴火大鍋炒出來的菜有股鍋氣,比小鍋小灶炒出來的要香很多。
紅燒肘子,清蒸魚,梅菜扣肉,牛肉千張煲……
一桌子硬菜,等到大家把涼菜主菜吃得差不多後,面點又端上桌——一大個熱氣騰騰的壽桃饅頭。
壽桃饅頭是現發面現從鍋裡蒸出來的,一個足有一斤多重,上菜的阿姨手裡拿著切刀,端上桌後按著人頭,像分蛋糕一樣把壽桃切成塊,每人一塊。
壽桃面皮軟糯暄軟,裡面裹著香甜細膩的紅豆沙。可汪霽實在是吃撐了,一塊壽桃咬了兩口拿在手上,遲遲下不去嘴咬第三口。
旁邊的小胖子剛才一個人啃了半隻豬肘子,本來就圓滾滾的肚子徹底鼓起來,拿著壽桃看上去有和汪霽一樣的煩惱。
但哪怕是村子裡最小最調皮的孩子都知道吃壽宴的時候,碗裡的菜可以剩,手裡的壽桃一定不能浪費,壽桃是讓大家沾沾壽星的壽氣,哪怕掉到地上,都要撿起來吹一吹吃掉。
就在汪霽咬著牙想要把壽桃塞進嘴裡的時候,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拿走了他手上那半塊壽桃。
符蘇兩口就把那半塊壽桃吃下去了。
汪霽愣道:“我咬過了。”
符蘇看他:“沒辦法,怕你待會兒撐吐出來。”
汪霽說:“我是真快吐了,本來早上就吃多了。”
旁邊的小胖子親眼目睹這溫馨一幕,手捧著那塊壽桃靠近符蘇,神情諂媚,眼神充滿渴望。
符蘇看一眼他手裡沾著口水和肉油的壽桃,毫不掩飾嫌棄:“休想。”
吃過席,院子裡的人慢慢散去,汪奕揚讓汪霽等他一塊回,於是汪霽和符蘇站在院子裡邊等他邊幫忙收拾桌椅。
客廳裡,汪姨她們在陪老太太說話,吉祥話哄的老太太特別高興,突然她拉了拉孫子的手,輕聲說想拍張照。
老太太一輩子沒拍過什麽照片,家裡人雖然都有手機,但平時也從沒想到過要給她拍。
汪青忙拿出手機,老太太腿腳不太好,自己慢慢走到中堂裡坐下,肉眼可見的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坐在椅子上理理灰白的頭髮,又牽牽新衣服的衣角。
身邊有人圍著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極力又鄭重地坐直身體,對著手機抿著嘴笑,蒼老乾枯的臉上道道皺紋縱橫交錯。
拍好後汪青把照片拿給她看,老太太眯起眼看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孫子:“這照片能變大掛起來嗎?”
汪青說:“你是說裱起來?”
老太太聽了點點頭,緩慢轉過身,朝後面牆壁上掛著的一張照片指了指。
汪青轉過頭,那是他爺爺的遺照。
一直在旁邊看著的汪紹軍走過來,彎腰握住他母親的手:“想洗張照片出來啊?”
他母親點點頭:“八十咯,得有張照片了。”
汪紹軍明白他母親的心,前兩年他爸去世,到準備遺照的時候一家人才發現老爺子幹了一輩子的活,連一張像樣的照片都沒有,到最後只能把身份證上的照片放大洗出來作遺照,掛在牆壁上,遠看是有些模糊的一團。
汪紹軍說:“手機拍出來的不清楚,改天我帶你去縣城照相館裡拍,人家有相機,照出來好看。”
聽到要去縣城,老太太猶豫著還是擺了擺手:“不去,不拍咯。”她怕花錢,怕給家裡添麻煩。
“我有相機,可以拍。”
在場人聽見這話都是一驚,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汪霽和符蘇站在中堂門口,兩個人走進來,符蘇彎下身看著老太太:“我有相機,能給您拍張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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