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牧也一聽,也覺得唏噓。
王南鷗又開口:“牧也,今天說起來了,我就多嘴問一句。當年,你在雀兒山……“
他在身體健康的情況下,臨衝頂突然要折返。這件事其實他很早以前也問過,梁牧也當時滿嘴跑火車,丟給他四個大字,說是“感覺不對“。
梁牧也在電話線這邊低聲笑,他這才說:“我是被朋友拉過去的,登頂前一天晚上,才發現這個行動是楊立峰資助的,他想搞一個什麽大學生登山隊首攀記錄。讓我跟著,不過是借我的名字拍兩張照片,到時候他再去發雜志吧。”
“你真就從C3下山走了?“
“不然呢。當時領隊在C3還跟我說,四百米的路你一抬腿就上去了,舉手之勞。我心說他媽的當年立峰探險在慕峰帶團,試著救救陳念,也是舉手之勞。向導無線電問大本營要不要救,大本營做不了決定,最後命令還能是誰下的?他不救,還不是怕救不成功,攤上人命,髒了他的名聲。“
“最後那大學生攀登隊的照片……“
“照片誰拍不是一樣,我沒必要給自己找罪受。”
“唉……”王南鷗長歎一聲,他理解梁牧也的心情。任何高山的攀登隊伍心都要齊,一點間隙都容不得,何況是血海深仇。往前走一步,不僅是背叛摯友,更是背叛自己。
梁牧也聊以前和立峰探險的過節,聊的心煩意亂,又想起一事,便岔開了話題:“對了,還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當年在北坡咱倆做適應性訓練,看到過……”
他倆這一聊,又聊了半個多小時。掛上電話以後,他才又打開了電腦。
池羽跟他說過他今年剩下十個月內的大致規劃。FWT資格賽集中在二三月份,他接下來會很忙。
惠斯勒這場三星級的資格賽比完之後,三月初在美國加州,Kirkwood,四星級。三月中,在科州,Copper Mountain,三星級。然後是法國,Les Arcs,四星級。
星級越高,賽事越難,積分越多。
明年在新疆阿勒泰還有場FWT資格賽,只是一星級。可池羽說,如果到時候沒有傷病,他倒是想去滑滑國內的大山。
梁牧也翻了翻自己的日歷。他回去以後,也要忙著整理斯闊米什這個月拍攝的素材,隨後還有黎向晚幫他推掉的那個佳韻的廣告。他的工作安排相對自由,提前兩個月大概就知道會不會有空接項目。
夏訓他安排在新西蘭。FWT的決賽,則是在來年冬天。
這個計劃若實施起來,也不是不可能。等到那時候,他也會有底氣,去回應池羽那個“以後”。
他打開手機,就看到向薇薇剛發了幾個短視頻。點開一看,便是池羽白天在黑梳山的道外練習。向薇薇是在他身旁以第一視角拍的,顯得大山道外格外險峻,和跳崖無異。而池羽穿著之前在鑽石碗賽前訓練時那件普通的黑色衝鋒衣外殼,從頭盔、雪鏡到面罩全副武裝,抬起剛愈合不久的右手大聲喊“Drop in”,隨後就一個翻身,180度抓板,飛進下方有著厚厚積雪的雪道裡。
是他生命中很尋常的一天,和其他三百六十四天無異。
做他們這一行的有個共識,就是凡事不能靠直覺,而是要靠理性。可是,和那天在山腳下等著池羽去救援高逸的那晚一樣,他有種前所未有的篤信般的直覺,就是池羽一定會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那麽純粹而簡單,像眼前這雪山。他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池羽站在韋爾比耶的山巔俯瞰眾生。
梁牧也從不輕言夢想,他知道凡人為之付出的代價。代價之外,更需要時運和機遇。錢小仙也好,鍾彥雲、陳念也罷,都有著傳奇般的職業生涯。而他是何其有幸,在人生的不同階段陪伴他們和她左右,記錄下其中精彩瞬間。
可如今,神仙要入世,雲彩散了去,流星也隕落。只有他的飛行家,還在繼續飛行。
他想拍中國最好的大山滑手,滑中國最好的大山。
作者有話說:
BGM: Barber Violin Concerto Op.14 II. Andante
有點長,但寫這一部分的時候,一直在聽這首。沒想到巴伯的協奏曲這麽美。
第46章 前夜
大賽前夜。
惠斯勒的這場FWT資格賽選的場地,好巧不巧,正是在藍寶石碗。就是上個月高逸出事的地方。池羽怕他有心理陰影,根本就沒問他建議。他找了別人幫忙錄像,存在手機裡。
這次,黑梳山各個寶石碗都迎來了二十英尺左右的新雪,能見度差,可雪非常好,乾而松軟。
和鑽石碗那次挑戰賽的雪況不同,這一場比賽有兩個難點,如何在入碗池處控制速度,還有如何處理高速滑行帶起來的流雪。
池羽這幾天都在閉關訓練。他準備重現當年在考貝特走廊的表現,直接翻個跟頭進入藍寶石碗陡峭而狹窄的入口,然後迅速轉變方向,逃離落地帶起來的流雪,清出新的一條道,再找個石頭做一個360抓板,最後高速流暢連貫地滑到終點結束。
這兩天斷斷續續一直在下新雪,所以對落地的容錯率較高。看過天氣預報後,池羽選擇花較少的時間練空中技巧,而多數時間花在陡坡的粉雪滑行。粉雪滑行是高表現滑行中最累的一種,因為要把重心後移,所以很費左腿。自由式滑手的正反腳滑行都要精通,周五本來是他的“反腳練習日”,他給自己下了規定,一周至少一天隻滑左腳在前。可為了避免左腿太過疲勞導致受傷,他又臨時改了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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