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考慮集資拍一部關於他挑戰無保護攀登的紀錄片。速邁會讚助。我想,請你來導。”
無保護徒手攀登,free solo,真正的極限運動。容錯率為零,代價是死亡。
梁牧也一聽到‘無保護’三個字,拒絕得斬釘截鐵:“不好意思,鄭總,我不再拍無保護的了。”
鄭成嶺在電話那頭,也沒料到會被直接拒絕,甚至磕巴了幾下。“是因為……如果是資金方面的問題……”攀登者無保護又不是攝影師無保護,鄭成嶺有點病急亂投醫。
“不是資金問題,是原則問題。以後有別的項目,我們倒是可以再合作。”
“那……是這樣的。我們現在還在前期籌劃的階段,我拉了個團隊,有潘一格、黃鶴、褚承湘,這些人你應該都熟。我們正好要來斯闊米什訓練幾周,就在加拿大。我想找個人跟著拍點前期準備階段的視頻。薪酬和後期是一樣的。”
梁牧也一聽,這提議倒是不錯。這幾個人是速邁攀登在中國讚助的“夢之隊”,除了二十出頭的潘一格,都是他的老相識。他來加拿大也不能天天滑雪,更不可能天天陪著梁建生打牌。
電話打了十分鍾多,眼見著能看到頂,梁牧也就夾著手機,開始綁鞋帶。帶玻璃罩的觀光式吊箱纜車隻修到半山,下一程則是吊椅,要滑一小段距離才能上去。池羽從來不在玻璃罩的觀光纜車上綁鞋帶,他松著鞋都能滑,甚至隻固定一隻腳都可以跳跳台。可梁牧也不行。
“那一會兒我把資料發你,你看一下,有意向的話,我們再細聊。”
“嗯,你們具體什麽時候……”梁牧也一伸手,手機沒夾住,就從滑溜溜的雪服裡面滑了進去,他罵了一句,拉開拉鏈開始四處摸手機。
連池羽都沒繃住,被他這動作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
半晌,梁牧也終於摸到了手機,拿起來繼續講:“你說拍攝日期是下下周?”
“是。所以這麽晚通知你,是很抱歉。我也是從黎姐那兒知道你人在加拿大,覺得實在很巧,才想來試試的。她也跟我說了你在休假,但是我……唉,我就還是放不下,我還是想試試。”
“沒事,這都是……“他頓了一下。
“梁牧也?你那邊信號是不是不太好?”
信號倒是沒有問題。梁牧也覺得腳踝上面一緊,是池羽看時間來不及,低頭在給他拉緊雪鞋的綁帶。
“都是緣分。” 梁牧也說。
他的鞋有著最新的雙綁帶BOA束縛系統的,系緊鞋帶很容易,只需要拉兩條松緊綁帶,然後把鞋帶交叉固定在兩側即可。池羽暫時還沒戴上頭盔,他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頭頂濃密微卷的黑發。幾秒鍾的功夫,他就綁緊了一隻鞋的時候,梁牧也還在發愣。池羽只能拍拍他的膝蓋,讓他把另外一條腿伸出來。
纜車快到頂了,梁牧也卻免不了好奇,對著電話裡問:“對了,你說潘一格要挑戰無保護攀登……在哪裡?”
鄭成嶺道:“格凸,CMDI牆。”
“選的好。”梁牧也會心一笑。貴州格凸,攀岩聖地。一塊三角形的奇石佇立在綠色的雲貴高原之上,如神之手筆。格凸的CMDI牆以中國登山發展協會(Chinese Mountaineering Development Institute) 的字母命名,高200米,分六個繩段,共三種解法,最高難度級別5.11。
他早就和徒手無保護攀登劃清了界限,可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有人想在中國境內首次挑戰徒手攀登,那麽CMDI牆確實是個完美的挑戰地點。
“哦對,還有一件事。鍾彥雲也會來,聽說你們是老朋友。”
“朋友不敢說,他算是我的導師。那我回去在跟你具體聯系吧。看你們的時間安排,如果不密集的話,一周兩三天,應該是可以的。”
鄭總在電話裡面激動地連連致謝,就這功夫,池羽把另一邊的鞋帶也綁緊了,還抬起頭瞟了他一眼,看口型是問他ok不。
池羽的表情還挺正經,可他這姿勢實在是太讓人浮想聯翩了。梁牧也根本沒有去試松緊,就直接說ok。
他把電話掛掉,纜車剛剛好到站。池羽第一個跳下去,幫他把板子從側面取下來。梁牧也走了兩步,才發覺,池羽綁得是真的很緊。
第二程的吊椅是開放式纜車,池羽坐在他右手邊,鞋還是沒系緊,就撐著下巴看著窗外。幾乎所有人都在纜車上山期間玩手機,梁牧也剛剛是打了一路的電話,上次工作狂人Vicky恨不得在吊箱的三十分鍾裡面談成一個deal。只有池羽,不玩手機不聽音樂,就一路在往外面看。
“你天天看,看不膩嗎?”梁牧也問他。
池羽這才回過頭,衝他笑了一下。難得的露齒笑,露出一點白白的牙。
“有些東西,永遠也看不膩。”池羽說。
看來今天心情不錯。梁牧也想,簡單的人總有簡單的快樂。無論以什麽標準來看,池羽都是個簡單的人,他人生必需品只有吃飯、睡覺、滑雪。所有其他,都居次位。不失為一種福氣。
到頂之後,自詡見過萬千雪山的梁牧也都驚歎了片刻。他們突破了雲層,在山頂,連綿的山脈舒展開來,雲朵翻滾於其間,似乎永無盡頭。朝陽肆意灑下來,把山頂潑上一圈聖光。如此景色,人送美名“七號天堂”,的確再合適不過。
一心教學的池教練突然開竅了,看梁牧也不急著穿鞋,而是在看風景,就開口問他:“你……要給你照張相嗎?” 他是過路客,可能也想留下點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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