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羽在Les Arcs終於堂堂正正地贏了Hugo一次。同之前每一次比拚一樣,這絲毫不影響兩人之間的友誼。池羽正式邀請他也來參與霞慕尼階段的錄製,而Hugo欣然同意。
那是正值三月底,Hugo提出提前送給他一份生日禮物。這禮物很特別——他說服自家品牌高層,讓Vitesse和池羽聯名出一塊雪板。出什麽樣的板子,板花怎麽設計,表達什麽概念,全都由他全權決定。
所以最開始收到這份禮物的池羽如看著一張巨大的空頭支票。做什麽樣的雪板他心裡一直有答案,可談到設計和理念,他根本不知從何入手。他約了和設計師連線頭腦風暴,但沒有一個人提想法,兩個人就隔著網線枯坐。
這次,池羽也學會了分享這個甜蜜的煩惱。他和梁牧也打越洋電話,講得愁眉苦臉,那個人正在廣州熬夜搞器材,聽他說完便開口,連名帶姓叫他:“池羽。”
門關起來,他總喜歡喚他小名。一叫大名,池羽還被他搞得挺緊張。他不明所以,就說:“我在啊。信號不好麽?”
“池羽。等一下。”他又叫了一遍,把手機豎過來放在桌子上,拿出隨身鉛筆,扯來桌面上一張咖啡廳的小票,在他面前嗖嗖畫了幾筆。
隔著視頻電話,池羽看不太清,只能看到雪板的輪廓,然後,他瞟見一雙巨大的翅膀。細節梁牧也沒時間畫,就寥寥幾筆,可池羽看出來了,這對翅膀是由一根根羽毛組成的。
他一邊用鉛筆畫,一邊說:“希臘神話裡,有個神 ……”
沒等他說完,池羽便脫口而出:“Icarus。”伊卡洛斯。被關在克裡特島的落魄英雄,企圖用鳥羽和蠟製成飛行翼,逃離監獄,飛向自由。
梁牧也又說:“池羽,這個就是你。”
Hugo讓他不要考慮品牌之前的雪板矩陣,隻做一塊自己會每天滑的板子。
兩個月之後,法屬阿爾卑斯山下,全世界第一塊和池羽聯名的Vitesse Icarus誕生了。
Vitesse Icarus和Vitesse Mothership大相徑庭,是一塊非常激進的全山自由式雪板,沿襲池羽的風格,頭尾完全對稱,硬度為8。C2混合型camber-rocker-camber形狀比傳統camber-rocker-camber正反拱形都更深,需要更多力量駕馭,可以玩兒公園花式,也能兼顧高速下也滑行的穩定。這是一塊會受高階滑手喜歡的,能在真正的大山裡面高速起跳、翻轉、盡情玩轉自由式的雪板。
板面設計十分具有戲劇性,光影美學的運用如卡拉瓦喬,仿佛黑暗中有一束光,照亮伊卡洛斯年輕的臉龐,和身後巨大的金色羽翼。羽翼飽滿,盛大絢爛,如少年之夢。設計成稿和梁牧也最初的草圖略有不同,可池羽堅持保留了他畫的那一副翅膀的輪廓。正好,雪板設計為了兼顧粉雪能力,板芯也用Koroyd超輕材料在板頭做了鏤空。在天氣晴朗、陽光充足之時,太陽照射黑色的板頭,就能照出這一對翅膀。
官網放出了池羽和設計師、工程師一起看手稿的照片,還有原始設計靈感,是那張絲毫不起眼的沾了水漬的咖啡廳小票上,梁牧也一氣呵成的鉛筆簡筆畫。
*
在霞慕尼,池羽背著這塊雪板,登上勃朗峰驚險的普特裡崖壁。
一周前正在雪場的巡回賽上巔峰對決的兩個人,此刻正被同一根繩子拴著,手握冰鎬,竭力向上攀爬,隨後扣緊固定器,從頂端一躍而下。
1978年,雙板滑雪運動員首次從這座針尖一樣的山峰成功滑降。四十多年後,兩位最優秀的大山野雪滑手即將用單板完成首降。
可從頭到尾,沒有人提“首降”這兩個字。沒有直升機和雪地摩托的現代工業輔助,也就沒有了限制,全世界幾乎所有可以攀爬的大山均在版圖之內。上升時踩穩每一步,下降時滑好每一個彎,用雙手雙腳到達夢中的地方,再用雙腿享受滑降,這才是登山滑雪的終極奧義。
池羽在平均四十度陡峭的山脊上用全身的力氣刻出均勻穩定的滑行軌跡,順著白練般積雪覆蓋的陡峭走廊滑降。
神話裡的伊卡洛斯飛得太高,靠太陽太近,因羽翼融化而隕落。可法屬阿爾卑斯之巔,四千多米的崖壁之上,踏著伊卡洛斯的池羽則是被眷顧的主角,有著永不墜落的英雄夢想。
那天正好是池羽的生日。兩人成功滑降到山腳下,他們在營地點了篝火慶祝。慶祝之後,Hugo有事先走一步,梁牧也拉著池羽說第二天再登一遍, 要補拍鏡頭。
原本計劃也是有兩次,池羽毫無異議,點頭答應。
可真正原因,他心中有個計劃,想給池羽一個驚喜。普特雷崖壁快到頂的避風處修了個小木屋,叫“叉子小屋”(La Fourche Hut),池羽在最開始做準備的時候就說過想去。可此行時間緊湊,因為Hugo的時間限制,昨天他們是凌晨四點摸黑開始爬的,才能在最佳時間滑降,因次也就沒能在上面過夜。
池羽不說遺憾,可他也不用他說。
當日,經過五個小時捏牢冰鎬的攀爬後,左手食指拇指都磨掉一層皮。在岩館和密雲水冰的訓練再多,也無法模擬實際攀爬過程中的緊張。因為緊張,所以施力過多。在大本營他想脫去手套,裡面的血早就凝結成冰,和手套牢牢黏在一起,根本扒不下來。他一用力,已經凝結的部分又撕開了口子,更多的血流了出來。
王南鷗對此見怪不怪,十分專業果斷地拿起工具剪破他的手套,生起了火,等著手和布料升溫。池羽把手乖乖遞給王南鷗,咬著能量棒和Hugo互相交換剛剛在山頂沒聽清楚的笑話。帳篷方寸空間裡,裡面只有監視器後的梁牧也一人心疼。可攝像機架著,每一秒都是視頻素材,他只能在做忠實的記錄者,不能逾矩一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