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峰’高6516米,垂直高度1122米,是距離珠峰北坡大本營3.2公裡處的一座體量較小的山峰。背後因有珠峰、洛子、努子等七八千米群峰襯托,而顯得雄渾壯闊。實際攀登到頂,鍾彥雲實地考察後估計,僅需要四到六個小時。
這座山峰垂直高度高,暴露程度也高,風險比普特雷崖壁還要大,所以他們隻計劃隻滑兩天。第一天是試滑,從大概三分之一的高度滑降一兩次;而第二天,若天氣和體力允許,池羽則會挑戰爬到山頂後正式滑降。
轉眼天亮。第一天的試滑很順利,梁牧也借他和鍾彥雲爬上去的這會兒功夫,拍了未名峰的無人機航拍鏡頭,還敲定了第二天的拍攝機位。
這次的攝影團隊選擇更加困難。本來會攀岩的攝影師就少,能攀高山冰的更是少之又少。梁牧也隨機應變,直接選擇用鍾彥雲。他來前在廣州就給了鍾彥雲上了兩天課,讓他幫助完成幾個側面的遠景拍攝。不涉及運動追蹤,靜止狀態下的拍攝只需要架穩了機器,調好光線,按下錄製鍵。另外一個山上的機位由很擅長攀登的郭凡把握。無人機團隊和格凸用的是同一個。而一號望遠鏡頭的機位則是重中之重,若其他鏡頭均失誤,也要有一號機位的全景。譚佳寧通過父親的關系,請到一位叫李長洲的資深戶外攝影重新出山。
梁牧也自己沒上山。一方面,是因為他想站在一號位縱覽全局,方便調度。雪山比CMDI岩壁要大幾十倍,也多了很多不可控因素。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傷病。在慕峰十幾天的行程也對他造成了影響,右肩舊傷處的疼痛近日以來愈演愈烈。先前一個月,他幾乎沒怎麽休息。近日來,在高海拔的環境和缺少休息的高壓之下,一直在疼痛。王南鷗是隊裡有急救訓練和護理資格的人,這兩天,趁著池羽在帳篷裡封閉式思考,梁牧也總是偷偷遛到旁邊王南鷗的帳篷裡,挽起袖子讓王南歐給他打上一針封閉。
珠峰南坡雪大,而北坡風大,氣候瞬息萬變。第一天入夜之後,挑戰已經來臨。狂風大作,天空飄雪,陰雲蔽月。凌晨兩點,梁牧也拍了拍同樣被暴風雪驚醒的池羽,讓他繼續睡。他用對講機把團隊的人一個個叫起來:“全體注意一下,兩點出來挖一次帳篷啊。收到答覆。”
一二三四號帳篷均應答之後,王南鷗在頻道裡說:“這鬼天氣,山上風速得破八十。跟咱們當年那天也差不離。”
梁牧也沒應他話。他們當年從北峰登頂珠峰失敗,時至今日,他也早同自己和解,覺得同一座山沒必要冒險再登。二十歲有二十歲的執著,三十歲有三十歲的目標。他沒王南鷗心裡那麽遺憾。可今天,想到未名峰在池羽心裡的位置,他還是希望任務能成功。
無線電裡面靜默,隨後,是譚佳寧說:“今天先休息,後天再看情況。”
為了防止誤會,梁牧也重申:“明天不登頂。重複,明天不登頂啊。”
兩天后,風暴暫緩,天終於放晴。當地夏爾巴向導這才說:“天氣不錯,可以爬了。滑降我不太懂,你們來定。”在喜馬拉雅這樣的高山上面玩兒登滑的人少,在北坡做這件事的人更少。
眾人注視之下,池羽背著板子爬了旁邊一個小坡,感受了一下雪況。而郭凡和李長洲在下面架著攝像機。
雪還算松軟,降雪量非常合適。梁牧也看著他滑,也說:“對於這麽陡的山來說,有點雪是好事。”
池羽滑到攝像機面前停住,沒呲雪牆。
向導看向了王南鷗,王南鷗衝梁牧也抬下巴,而梁牧也則看向池羽。所有人都等他一句話。
慕峰的大本營在4350米,而北坡,為此次攀爬設置的高海拔營地比北坡大本營還更高一點,在5394米。適應性訓練這些天以來,梁牧也覺得,池羽的一切都比以前更重了——他的呼吸,他的情緒,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決定。
“雪況不錯,但是我想再等等,”池羽說,“新雪,剛下還不到24小時。我們等明天。”
滑降只有一次,拍攝也就只有一次。天氣窗口還有整整一星期,他們有時間選擇氣候最好的一天。寧可錯失機會,也不冒沒必要的險。他等得起。
梁牧也點點頭。他知道,哈希勒根是真的給池羽上了一課。沒有白跌的跤,也沒有白走的路。
“OK,那就明天。你去歇會兒,我和李老師拍點外景。”他接過來池羽的板子。他這次帶了兩塊板子,他最喜歡的自由式完全對稱的大山滑行板Vitesse Icarus,和“鋼板一號”Vitesse Mothership,切割大山野雪的利器。吸取慕峰時候的教訓,固定器他也帶了兩套。
梁牧也把Vitesse Icarus插在雪地裡,正拉遠景。陽光照在金色羽翼上,泛起細碎的光芒。
次日清晨五點半,池羽從營地整裝待發。鍾彥雲陪他爬到半山腰一個山脊突起處架好機位。隨後,他打開腰間繩索固定器。
“我就陪你到這兒了。池羽,剛剛全程我在你後面看著,你做的特別好。按照之前練習的,就一步一步走。看準了就下手,別猶豫。相信器械,相信自己。”
攀高山冰的大忌,一個是下手鑿冰鎬的時候用力過猛,一個是腿部冰爪亂晃,都容易導致冰體開裂。大道至簡,鍾彥雲最後囑咐他這八個字,竟和他在密雲給他上攀冰第一課時候說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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