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佳寧再走過來的時候,看池羽都掛knee bar了,嚇了一跳。
“還是小心點,下個月還去未名峰呢。”她說。
梁牧也在後面看他四五次knee bar,現在正穩扎穩打地落實鍾彥雲剛剛講的技術要點,練習了不知道第多少遍。
“他沒問題。”梁牧也篤定地說。
池羽也許是聽到了。Knee bar到最後一秒,他右手撐起來,竟然成功夠到了下一個小小的抓點上,隨後一鼓作氣,終於是把這條V6攻克下來了。
他真是累了,根本沒有爬下來,直接脫手從最高點跳下來的。他笑得很開心,也很純粹。
梁牧也兩步上去,不計前嫌,要他擊掌慶祝。“寶貝厲害。”
池羽擊掌的動作做了一半,就伸出滿是鎂粉的手捂他的嘴,梁牧也被細碎的粉末嗆得直咳嗽,臉上也白了一塊。兩個人在這邊推來搡去,惹得遠處鍾彥雲都笑。
有句話說得好,最好的滑手是山上最開心的人。駛離岩館的時候,梁牧也想,鍾彥雲這根本不是來指導池羽的。而是又給他上了一課。生活也許沒有最優解或最短路徑,他從探索戶外的前輩身上學得不少經驗,也是時候該把目光投向身邊人,聆聽他的想法,讓他按照自己的意願解一道道題。
第98章 未名
池羽仿佛自己和自己有個約定,解完了那一條線,就移除了衝頂路上的最後一道阻礙。從廣州雲頂那一攀之後,坐進梁牧也車裡那一刻,他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梁牧也知道,池羽這是進入了備戰的倒計時狀態。從那天晚上開始,池羽的心裡就只有一件東西,一個目標——去喜馬拉雅北坡,滑降它兒時夢中的那座山峰。
在霞慕尼,他從FWT的資格賽賽場收拾東西直接趕赴山裡,全程都在比賽的情緒之中。在慕峰期間,他們的戰線則拉得很長,從適應期到等待衝頂的緩衝期,一直是循序漸進地進入到最終狀態。之前這兩次滑降,也分別都有滑手朋友陪伴在身邊。而現在不一樣。
這最後一程,是池羽一人和未名峰的約會,是他單槍匹馬的戰鬥。這次,他的心理準備的時長也似乎是和挑戰的艱巨程度成正比。他比之前兩場大山之旅進入狀態得都早。
梁牧也並不能從頭到尾都關照他,陪伴在他左右。因登頂更困難,喜馬拉雅的北坡大本營的基礎建設遠不如南坡,他回北京後,又先一步到了廣州,和攝影團隊的八個人一起核對器械清單。可他仍然堅持每天晚上和池羽打個電話道晚安,有沒有事情都要打。他也就眼看著池羽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
他倆的狀態好像調了個兒,梁牧也很松弛,而池羽則緊繃。到達西藏之後,他自己有上頓沒下頓,池羽也總不記得吃飯。有好幾次,到了飯點,都是鍾彥雲來他們屋敲門提醒的。日喀則到北坡大本營的簡易公路有快四百公裡長,梁牧也都撐不住,在顛簸的路上靠著池羽的肩膀闔眼休息。而池羽給他當了一路靠枕,也睜了一路的眼。
兩天的適應性訓練過後,他們終於才從大本營徒步走到了未名峰。
站在山腳下時,池羽就已經控制不住。他沒戴太陽鏡,正望向那座擁有完美峻峭雪脊的高山,一動也不動。眼睛被正午的陽光和白成一片的雪刺痛,淚水是從發紅的眼底溢出來的。他依舊太過安靜,甚至不想去擦,好像擦了就是要承認它存在似的。
唐冉亭心裡難受,想走上前去安慰,被譚佳寧輕輕拉了一下。
是攝像機還在錄製。梁牧也站在他身旁幾步,肩膀上正扛著穩定器和電影攝像機。可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停止拍攝。他想過去抱抱他。
那天晚上,輪到郭凡給全隊做飯,他邊生火邊悄悄地問梁牧也:“小池剛剛怎麽哭了啊。”
王南鷗還在一邊替池羽說話:“他沒戴太陽鏡,刺激到了吧。”
“老郭,追過星嗎。”梁牧也突然捅了捅郭凡,問他。
郭凡愣了一下,老臉一紅:“算是……有吧。誰能說沒有呢。”
“假設你喜歡了十年的明星,遙不可及的偶像,突然間天仙下凡,出現在你面前。還問你,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梁牧也笑著說完,“就是這個感受。你能不哭嗎。”
未名峰,池羽十三歲收到了封面印有這座山的圖書,二十二歲時又得到了它的坐標。二十三歲時,那張封面照片被梁牧也衝印成海報尺寸,掛在他家的客廳裡最顯眼的地方。那座遠在天邊的夢,如今正佇立在眼前,並且即將被他握在手心裡。
那天晚上,池羽依舊按照他在慕峰時候的習慣,開始規劃滑降的路線路線。鉛筆末端被他咬在嘴裡,像在課堂上走神的壞小孩。梁牧也很想把鉛筆拿下去,狠狠親他嘴唇,讓他別再想了。
可他和池羽到底是不一樣的人。他可以同時處理感情和公事,多項事項一齊推進,而池羽則正相反。他一段時間只能專注於一件事,到大本營了,基本上就不會想著談情說愛。
梁牧也就在他咫尺距離之間看了許久,還是沒忍打擾。
他走到外面,去譚佳寧的總帳,幫她搭建好簡易充電站。兩個人照著打引好的清單勾畫事項,直到梁牧也看紅色帳篷燈滅——他知道,是池羽要睡了。
“佳寧晚安,我們熄燈了。”
譚佳寧看著他,也點了點頭。“明天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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