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羽轉過身來,和他對視。良久,他眨了眨眼,像是在微微點頭。
“現在我不這麽想了,”池羽解釋說,“這次比賽與否,和他沒關。你不說,我都不知道他也報名了。我就是為了自己。”
梁牧也選擇信他。他斟酌再三,還是開口,輕聲問:“池羽,那三周之後,Revelstoke還有一站。正好在《攀》首映式前兩天,我們來得及。你想去嗎?”
滑降中國的大山,滑降未名峰是池羽的夢想,把這件事拍成電影則是他自己的夢想。他不想重蹈覆轍,以“池羽的夢想”之名綁架他真正的夢想——去FWT比賽,在銀白世界馳騁,在粉雪裡暢滑。
“嗯,我還是想試試。” 池羽收緊雙臂,緊緊抱住了他,把頭放在他脖頸之間。
梁牧也以他看不見的幅度,暗自呼了一口氣。還好。
又過了很久,久到梁牧也以為他都睡著了,池羽突然又說:“計劃不要取消。等一個月之後,再評估,好嗎?”
梁牧也點點頭:“好,聽你的。”
過了一會兒,他又輕輕開口勸道:“明天別滑了吧,休息一天。”
“本來就三周準備,現在還滑成了那個爛樣……”池羽的腦袋還埋在他頸間,嘟囔著含混不清地表示抗議。他聲音很悶,撓得他脖子發癢,很像大型犬科動物。
“想不想去約會。”
嘟嘟囔囔聲停止了。許久後,那顆圓圓的帶著刺的腦袋上下動了動,是在點頭。
入夜之後,池羽聽見,那個人以為把自己哄睡以後,又輕手輕腳地下床打電話。有時候說英語,有時候說中文。他猜,是梁牧也要告訴所有已經確定下來的合作夥伴和讚助商計劃改變。他在溫熱的被窩裡面輕輕歎了口氣。
*
三周一眨眼就過去,隨行兩位攝影師按計劃返京,梁牧也讓他們等消息,自己陪池羽再飛去雷佛斯托克比第一站資格賽。池羽在特倫勃朗的備賽狀態比最初那幾天是稍微好了一點。
他十到十五歲的對手是隊友,之後選擇滑大山野雪,所以十五到二十歲對手是大山。而二十到二十五歲,他的對手則是自己。以無限耐心和恆心應付生活中的變數,他能撐過來一次,兩次,就一定能撐過每一次。
來到雷佛斯托克的第一晚,梁牧也給他準備了個小驚喜。
池羽左手提著板包推開airbnb的門,便看見客廳熱熱鬧鬧,是高逸、向薇薇、程洋、程洋的新男友,還有之前在梁牧也公寓聚會的另外兩位愛滑雪的朋友做好了飯,在等著他。
“親友團。不過,別太有壓力。他們說趕著周末來抓粉,順便給你加油。”梁牧也靠在門框上 ,拿著他另外一個板包,很放松地說。
池羽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大概就是從那天起,他的訓練稍微來了點感覺。看著他在大跳台連double cork 1080都輕松飛出來了,梁牧也的心都在滴血。作為一名出色的紀實攝影師,看到好故事就打開攝像機和吃飯睡覺說話一樣,是生存本能。
只因為他三周前就做了個無比艱難的決定。他決定在池羽訓練的時候,把所有攝像設備都關機。只要攝像機在轉,選手就有壓力。這跟他在CMDI為什麽不怕潘一格做“飛天”動作那一段是一樣的道理。他知道這段時期對池羽來說很敏感,只是希望排除任何外界因素,讓他調整到最佳狀態。然後,對於去不去未名峰,能否按原計劃拍電影,再做出決斷。
比賽舉行的場地是麥肯齊峰的南面。這裡常年屬於無人巡邏的道外區域。在過去兩周內,雷佛斯托克迎來足足二十多英尺降雪,四十多名巡邏隊員連續三天輪班作業,扔了800多個炸藥包,才把這南面峰的雪崩風險管控做好。
賽前兩天,池羽在旁邊自己滑,就聽見炸山聲音不絕於耳,反倒覺得心安。他摘下雪鏡,眯著眼睛往對面一看,Mac Daddy Face在藍天映襯之下,險峻得異常整齊,像一刀切出來的一樣。
“之前我在這裡和熠川滑了得有一年,都沒上過頂。今天終於是有機會了。”他頗為感慨。
在特倫勃朗,他錯過了在曾經兒時的主場和兒時的勁敵一決高下的機會,可卻乘著報名的末班車,趕上了整個FWT北美所有資格賽內條件最好、關注度最高的一場資格賽。
“說到熠川……”梁牧也開口,又被池羽打斷了。
“我是想去小樹林的,等比賽之後,我專心去滑。”池羽補全了他後面的話。
在纜車排隊的時候,他還偶爾聽到旁邊人對一個什麽什麽新的Gully(單車道)議論紛紛。池羽好奇,還問了纜車旁邊的人,這個單車道在哪?
那人回,哦,就在dog leg連著的北面碗的底部。
池羽看著梁牧也笑了笑。山頂大風凜凜,他像宇航員一樣,用頭盔抵著他的頭盔傳播聲音,清晰地說:“你看那邊。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有人在滑‘抄近道’樹林。”
第80章 YCs' Gully
世界野雪巡回賽資格賽雷佛斯托克分站,高手雲集,萬眾矚目。
麥肯齊峰南面崖壁垂直高度1644英尺,是資格賽階段最長的賽道之一,平均坡度38度,且從頭到尾保持這個坡度。這座崖壁的宏偉、陡峭和多樣性不輸阿爾卑斯。雖是加拿大本土的比賽,參賽的百分之七八十都是歐洲選手,包括現在世界排名第一的Hugo Vites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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