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手表品牌的紅旗插得遍地都是,光媒體區域就一百米長,三架直升機盤旋於上空進行直播拍攝。而山頂,小一百號人等著Drop In。
男子單板組是第一個開賽,池羽位置排第11個,算非常早的排位。早走的好處是,幾乎整座山都是皚皚白雪,鮮少有滑行的痕跡。他可以盡情發揮自己的想象力。
Drop In之前那一秒,他在想,如果那一年他載著梁熠川成功抵達雷佛斯托克比賽場地,比賽說不定會就會在這一面崖壁舉行。
那天在韓知夏家,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通過幾周的相處,即使是一向對人際關系鈍感的池羽也察覺到了,韓知夏是很溫柔感性的人,而梁牧也和她正相反。從儲藏室的整理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來。
從梁熠川離開那天起,他就挑起了這個小家的秩序,承擔了所有必做事項。他也能感覺到,梁牧也背負得太累了。梁熠川沒能看到的頂峰的風景,沒能走的路線,池羽想代替他走。而熠川的夢想,他替梁牧也背一背。
所有的猶豫不定和自我懷疑,在Drop In那一刻煙消雲散。世界縮窄到眼前一條線——他經過數次探索得出的,僅屬於自己的那條線。
最近一年,也有不少人眼紅他的成就,說他不過是運氣好,因當時北美排名第一的Max Willard在最後一場資格賽受傷退賽,而取得一張門票,又靠裁判眼緣,取得今年年初決賽的勝利。
池羽的確不是最擅長滑行的大山滑手。他經常以空中技巧的花哨和難度取勝,這種觀賞性強的風格經常被外媒稱為“Crowd-pleaser(大眾最愛)”。即使在Bec Des Rosses的決賽,他滑出傳奇般的那條Yu Chi Line,挑剔的行家還是會說,他的比賽是割裂的。
他當天的滑降表現分為兩段,上段幾乎全是極端的freestyle(自由式技巧),損失了速度。而下段,在地形特征平平無奇的這一段,他才放直板,開始真正的freeride(自由式滑行)。只是,裁判們統統被池羽“高速鑽石頭縫”這一出精彩表現所震驚,才給出90以上的高分。而當天另外一位選手Hugo Vitesse的線路選擇比他更加豐富,速度控制得更加遊刃有余。
可今天他剛剛一傾倒下山,眾人就能感覺到不同。
今天的池羽,竟然沒衝什麽cork 720,連360都沒做。他仿佛在嘗試一種很新的風格,解說當時就直截了當地說,“不看號碼牌,以為是個歐洲大山滑手。”
速度,力量,美感兼具。他面山跳崖,選最大的一個崖點,依舊充滿自信。不做難的自由式技巧,跳崖之前就不太需要減速和控制落點,他滑行非常流暢。在粉雪上,背山每一次轉彎都準確地揚起一片雪牆。
直升機在頭頂盤旋而過,將他走過的均勻而緊窄的S線公之於眾。滑行水平如何,一看軌跡就知道。池羽年初的時候和幾位Vitesse讚助滑手在阿拉斯加爽滑一個月,每天都滑到筋疲力盡。修煉歸來,他滑行更漂亮了。
池羽是公認的當今世界上滑“12 12”對稱站位滑得最出色的大山滑手,自由式出身讓他的左右腳技術更加均衡,不用非得衝360調整到右腳在前。他就隻做了180轉向。沒太追求技巧高度或者轉體圈數,而是在衝浪,在享受比賽。
連苛刻的解說嘉賓都不得不承認:“我得說,有史以來第一次,他竟然沒有讓他的自由式技巧喧賓奪主,壓倒他的滑行。這一趟,他在速度和空中技巧之間取得了完美的平衡。是真正兩全其美的表現!”
池羽滑到底端,以高逸為首的親友團再次把他包圍。他四處找梁牧也不見,這次沒碰上他的眼睛,隻碰上他的鏡頭。
梁牧也遞給他一隻可擦的馬克筆,池羽摘下雪鏡,笑著在鏡頭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完美的,流暢的中文簽名。
大招冷卻時間結束了,賽會方本來就配置了長槍短炮,他也拿出自己的攝像機,對著池羽繼續拍B-roll。池羽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隻好一手擋住他的鏡頭,另外一手伸過來,攬住他脖頸,和他結結實實地擁抱。
當日比賽,Hugo發揮得一如既往地出色而穩定,池羽在底下也鼓掌讚揚他的表現。最終,Hugo獲得第一,他以91分屈居第二。這個結果,池羽自己很滿意。積分拿到,還戰勝了心魔。
等頒獎儀式結束,梁牧也就上來問他,要不要上山再滑滑。池羽眼睛裡面擋不住光,他有點急切,拉住他沒拿相機的手臂,就說不了,明早再來。現在隻想回家。
這時候,Hugo湊過來慫恿他,說一起跑一圈,就當victory lap(勝利後繞場一周)。於是,池羽抱著碩大的獎杯,又拉著第一名,帶著自己的攝影師和親友團,在上山纜車關門前最後一分鍾趕到。
纜車操作員的手都移到了紅色按鈕上,一看冠軍來了,立刻把纜車又加速運行起來,還讓他們盡情快樂衝。
池羽自然是知道往哪個方向看。可整個纜車全程,沒有人問“我們滑哪裡”,似乎大家也都知道目的地。
北面碗連著野雪小樹林,即使在一天末尾,雪況也很好。樹林明顯有一條單車道,和他記憶中的位置相差無幾。池羽三兩下就低頭綁好固定器,就要蓄力出發。
可梁牧也突然在後面叫他:“池羽。”
池羽回過頭。他沒舉著攝像機,甚至雪鏡也沒戴著。
梁牧也指了指他正前方:“抬頭,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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