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陸弛已經記不起周晏禮是幾時回的房間、又是幾時睡下的了。他隻記得周晏禮的手機屏幕時亮時暗,在漆黑的夜晚更顯刺眼。
第二天一早,周晏禮就急匆匆趕去了江蘇的一場招標會。陸弛本打算陪他一起,周晏禮卻說:“不要緊,你盯好公司裡就行,我一早就跟方圓約好了。”
陸弛點了點頭,心中沒什麽太大的起伏,只是看著周晏禮離開的背影還是有些恍惚。
明明只有不到兩小時的車程,周晏禮卻意外的整夜未歸。不過,當陸弛發現時已是翌日清晨。這晚他睡得極好,幾乎是一覺到天明,直到醒來時,才發現自己旁邊的位置冰涼一片。
冬風肅殺,碾碎了空氣中最後一絲溫度。
周晏禮在家的時間越來越短,一回來就將自己關進書房。陸弛端了一杯牛奶立書房外,他沒有推門進去,做了兩個深呼吸後,敲敲門,說:“給你熱了杯牛奶,先休息一會兒吧。”
周晏禮沉默了一瞬,他隔著厚重的實木門對陸弛說:“好,你先放在餐桌上,我一會兒結束了就喝。”
陸弛愣了幾秒,卻沒再言語。
回到臥室後,陸弛一直強撐著精神。等到了後半夜,周晏禮終於躡手躡腳地回到臥室,他輕輕躺在了陸弛的身側,又在黑暗中親了親陸弛的額頭。他小心極了,就像唯恐擾了陸弛的清夢。
等到周晏禮閉上了雙目,陸弛倏地睜開眼睛,他久久凝視著天花板,冷不丁地問:“你在逃避我。為什麽?是我做錯了什麽嗎?”他的聲音很輕,如同熬到冬日的蟬發出最後的低鳴。
周晏禮呼吸停了一刹,旋即恢復如常。他轉過身來,面向陸弛輕輕歎息,最後將陸弛攬入懷中,沉聲問:“怎麽會這樣想?我只是……我只是想讓你輕松一點。”
陸弛輕聲笑了一下,他沒再說話,良久過後,仰頭回吻了周晏禮的下巴。就在周晏禮踏入臥室之前,就在他輾轉反側之際,他以為自己會有很多的話講給周晏禮聽,可到最後真正面對周晏禮時,卻忽的失去了一切的表達欲。
愛至如今,挺沒意思的。
第21章他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的生活仿佛在這場與以往別無二致的寒冬中凝固。
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十五年,陸弛卻突然發現他好像不愛周晏禮了。
起先就連陸弛自己都覺得這種想法荒謬至極。他怎麽會不愛周晏禮呢?倘若他不愛周晏禮,那麽這些年他對周晏禮的包容與溫柔又作何解釋?
可隻肖得片刻,陸弛就如被長劍擊穿胸膛。或許這一切的解釋早已不再是愛情。他之所以對周晏禮包容至今,他之所以對周晏禮傾盡所有,是因為他欠周晏禮的,是因為周晏禮需要他。
凜冬已至,狂風呼嘯。陸弛被自己不受控制的思維嚇得渾身冰涼。可越是不願接受,心底的那道聲音就越是響亮。當愛已成為負擔,當愛已變作枷鎖,當愛已化為慣性……這究竟還能否稱為愛呢?
不錯。陸弛想,或許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已成了慣性。周晏禮習慣了陸弛的溫柔與包容,習慣了他的氣味與溫度,而陸弛也習慣了這種被需要、被依賴的生活,甚至需要著、依賴著周晏禮對他的需要與依賴。
會有這樣的想法讓陸弛恐懼也讓他惶恐,可正是無數個濕冷陰岑的夜晚,無數個寒風呼嘯的日子,無數個醒來後孤身一人的片刻,無數個思來想去輾轉反側的刹那,讓他一遍遍重複著這種想法、加深著這個念頭。
漸漸地,陸弛竟也接受了這種荒謬的想法,甚至深以為然。
也許只有當周晏禮不再需要他的時候,他才可以分辨自己的內心,他才可以在這摻雜了所有愧疚、憐惜與責任的感情中抽出那隻名為愛情的玫瑰。
那麽周晏禮也察覺到了麽?周晏禮也厭倦了如今死水一般的感情與壓抑的生活麽?所以周晏禮才選擇了逃避,他逃進無窮盡的工作中,逃去了他原本最厭惡的應酬之中。又或許待在冰冷的家中,竟比煙霧繚繞、油膩醃臢的酒局更讓周晏禮厭惡?
陸弛看得出,周晏禮正刻意將時間用工作塞滿。他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住了陸弛的探尋。
陸弛知道自己不該再想下去,但又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周晏禮分明什麽都沒做錯,甚至在某些意義上說,遠比之前要好得多。他努力控制自己的病情,盡量不去去關注那些細枝末節,他開始接受生活不可能是乾淨的真空。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盡力展現自己與正常人無異的樣子。
他一樣地關注著、愛護著陸弛,親吻他,撫摸他,與他擁抱,與他交融。一切都好像沒有變。可陸弛感受得到,他們之間出現了一條很深的溝壑。他們正站在溝壑的兩側,虛空地做出擁抱的姿態。
這條溝壑絕非一朝一夕形成,起先也許只是一條再尋常不過的裂縫,他們都察覺到了,但誰都沒有放在心裡。在這漫長的時光中,他們淋過了一場場的冷雨,吹過了一次次的寒風,在風中雨中,這條裂縫一天天變深、再變深,最後他們眼睜睜看著那條不起眼的縫隙終於變成了如今的深溝。他們也再難填補。
陸弛心中堵得厲害,更深知周晏禮也一定如此。他們曾經有多麽的密不可分,如今這條深溝就有多麽的刺眼。愛意闌珊,激情褪去,正是他們生活中的灰犀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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