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或許成年人的愛情就是如此。陸弛似在安慰自己,尋找一個自洽的錨點。他們已經一起度過了人生最美好的十五年,那麽接下來的十五年、二十五年就算沒那麽的完美,他也可以接受。
更何況,他們的生活其實也沒什麽不好。
當初被迫出櫃、與家人斷絕關系的周晏禮恐怕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脫掉引以為傲的白大褂,放棄手中緊握的手術刀,離開曾視為人生目標的頂級醫院,而那個落魄潦倒的他也不會想到自己除了做醫生以外竟然還能成為一間公司的老板。
同樣,當初一畢業就有個“拖油瓶”,滿世界出差、累得隨時都能昏死過去的陸弛也想不到,自己在三十幾歲就能擁有自己的公司,成為副總裁,實現經濟自由。
他們已經擁有了當初的自己無法想象的優渥生活。他們的一明明都很好。
人生在世,唯有變才是亙古不變。時至今日,陸弛已然說不出愛意永恆之類的幼稚話語,他唯一可以確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無論發生什麽,他都不可能離開周晏禮。只要周晏禮還需要他。
他們之間早已不是單純的愛人關系,拋開利益的綁定不算,他著實欠了周晏禮太多,一生都難償還。
轉眼到了一月份。再有幾天就是他倆相愛十五年的紀念日了。這幾天陸弛時常覺得恍惚,十五年前那個瀟灑肆意的少年究竟是何時消失在了歲月之河中,再也找不到分毫的痕跡?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十幾年前自然沒有如今這麽發達的智能手機,那時候的他們不常有機會照相,以至於到了今天,就連回憶的素材都少得可憐。他甚至記不起自己當初的樣貌了。但他知道,無論時間如何遊走,無論他變成什麽模樣,周晏禮一定還記得當初的他。
周晏禮什麽都記得,他不得不記得。或許正是因為超憶症,才使得周晏禮更加無法接受如今的自己吧。想到這裡,陸弛竟有些絕望。一面是死水一般的日子,一面是鮮活的青春,周晏禮又是如何在現實與回憶中穿梭呢?他是否也曾試圖在自己陳舊到快要腐朽的身體上尋覓他們青春時代的痕跡呢?
因為病情的好轉,周晏禮提議決去餐廳慶祝他們的十五周年紀念日。為此,陸弛提前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一早選了家環境、服務、口味都極佳的餐廳,訂好了房間,並叮囑餐廳經理一定注意房間的衛生和整潔。
每年的紀念日,他們都會為對方準備禮物,這次自然也不例外。陸弛提前幾個月就看好了一塊百達翡麗的手表,準備紀念日的當晚送給周晏禮。
這天早晨,他們照例來到公司。下午四點鍾,陸弛闔上電腦。按照往常的約定,紀念日這天他們都會提前下班。陸弛向方圓確認了周晏禮的日程安排後,給周晏禮發了條信息,問他那邊的工作有沒有結束。
發完信息後,陸弛從包中掏出那塊百達翡麗來,他打開盒子看了一會兒,而後又妥帖地表收進包中。他看了眼手機,剛好收到了周晏禮的回復:馬上了,你先過來吧。
到底是他倆的紀念日,陸弛又期待了許久,所以他今天心情不錯,臉上的表情也舒展著。他一邊拎起手拿包,一邊跟方圓說自己有事要先走了。他走到周晏禮辦公室門口,敲了兩下門,旋即推門進去。
見陸弛來了,周晏禮也站起身來,他理了理衣服,正要將筆記本裝進包中,卻被陸弛一把按住——
“晏禮,你就不能有一晚是完全屬於我的麽?”雖說著嗔怪的話語,不過陸弛臉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他眉眼彎彎,一邊說著一邊抬頭望向周晏禮的眼睛。
周晏禮一愣,仿佛忽然被陸弛的笑容恍了一下,等回過神來以後他也笑了笑,說了聲好,而後順著陸弛手上的力道將筆記本放回到桌子上。
他收好包,對陸弛說:“走吧。”
兩人正要離開,突然聽到三聲急促的敲門聲——
“咚咚咚!”
周晏禮看了陸弛一眼,心說稀奇,他朝屋外問道:“誰呀?”
門外傳來一道清亮的嗓音。“周總,是我,於葉。明天的招標會還有些細節要跟你確認一下。”
聞言,周晏禮皺了一下眉毛,正猶豫著,陸弛卻聳聳肩,轉身坐到了沙發上。他努了努下巴,示意周晏禮先忙正事。
周晏禮歎了口氣,他朝前走了幾步,打開房門,說:“請進。”
“晏禮,我今天又跟王院長溝通了一下——”於葉一邊說著,一邊朝屋裡走來,等到他行至茶幾前,才倏地發現這辦公室裡還有一個人。他頓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不自然。他看看陸弛又看看周晏禮,問:“周總、陸總,你們打算出去了?”
周晏禮嘴唇微抿,他說:“不妨,於總,我們先談正事。”說著,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示意於葉坐下聊。
於葉舔了一下嘴唇,而後笑了一下,說:“周總,可以單獨聊聊麽。”
於葉的話音一落,周晏禮下意識地看向陸弛。只見陸弛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向前欠了欠身子,眼看就要起身離開。見狀,周晏禮心裡“咯噔”一聲,連忙說:“陸弛,你就待在這裡吧,我跟於總找個會議室。”
說著,周晏禮急忙起身打開屋門,對於葉做出個請的姿勢。於葉只是笑笑,緊接著走出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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