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擔上責任,姬文川聘請的專家團若不是有100%的把握,自然是不會建議他入手。
但反過來說,如果這就是真正的汝瓷,就因為膽小而錯過,這對姬文川來說也是莫大的損失,所以他只能找個敢說真話的人來看看。
——這個人除了喬清許以外也沒別的人選了。
喬清許一下放寬了心:“我先說好,你要是聽我的意見做了錯誤的決定,最後可不要賴上我。”
姬文川笑了起來,揉了揉喬清許的腦袋:“好。”
白桃口中的勿言堂是一家拍賣公司,坐落於東京的核心地帶。
姬文川昨晚應酬的應該就是勿言堂的人,在進入會議室後,他先感謝了對方昨晚的款待,一群人寒暄了好一陣才進入正題。
有人把裝有那件汝瓷的盒子放到了喬清許面前,白桃在一旁翻譯道:“這件東西是從一對夫婦手裡收來的,他們翻修舊宅,從地底挖出了這隻盒子。”
木質的盒子看上去破敗不堪,很是有些年份。
盒子裡鋪著發黃的紅布,裡面裝著一件羊形香爐,乍一眼看上去極為漂亮,的確是汝瓷獨有的那種天青色。
喬清許拿出來仔細看了看,這次他的手感不起作用,但以他的了解,這東西的器型、開片紋路、支燒痕跡等等,都符合北宋晚期汝窯的特征。
——這些姬文川聘請的專家團應該也能看出來。
“怎麽樣?”姬文川轉過頭來,看著喬清許問。
“有點問題。”喬清許微微皺眉說。
雖說這件羊形香爐非常符合汝瓷的特征,但它實在是太新了,並且,它有被鹽水泡過的痕跡。
“我聽之前的專家說,它被鹽水泡過。”姬文川主動提起。
“是,但鹽水做舊一般是青銅器,沒有聽過用鹽水做舊瓷器的說法。”
“還是說日本這邊是這樣造假的?”姬文川壓低聲音問。
勿言堂那邊也有翻譯,一聽姬文川這麽說,連忙高聲說道:“姬先生,我們日本人是不會造假的,這點你可以放心。”
這話聽上去多少有些刺耳,不就是說中國人喜歡造假古董嗎?
喬清許漫不經心地回道:“確實,你們也沒那個技術。”
姬文川用手擋住嘴唇,假意咳嗽,實際很輕地笑了笑。
“還能看出其他問題嗎?”他又問。
喬清許搖了搖頭,說:“這件東西非常矛盾。”
姬文川:“矛盾?”
“如果這是一件假貨,既然能把各個細節仿得如此逼真,怎麽會不注意做舊?用鹽水來泡,也太奇怪了;但你要說它是真貨,它也太新了,表面還閃著賊光,不像是七八百年前的東西。”
“這個事情我們有討論過,”日方的翻譯又接話道,“它應該是從沉船裡撈上來的,所以有被海水泡過的痕跡。”
“哪一艘沉船?”喬清許問,“北宋的時候你們可沒有‘遣宋使’,如果是普通的貿易往來,你們從哪兒搞到宮裡的瓷器?”
那翻譯似乎也不知該怎麽解釋,又說道:“反正有一點我們可以肯定,日本人是不會造假的。”
這一點喬清許也感到不解,日本人應該造不出這麽逼真的贗品。
“你光說不會造假,你倒是解釋下這東西的來歷。”
喬清許再次發難,那翻譯也不是專業人士,便把喬清許的話翻譯給了身旁高管模樣的人。
“來歷當然是從中國來的。”那高管用日語說道,白桃在喬清許旁邊小聲翻譯,“但它怎麽會被埋到地底,這一點誰也沒法弄清。”
“恕我直言,弄不清就不能證明它是真品。”喬清許直視著那高管說,“古董最講究來歷,更別說這麽稀有的汝瓷。你不可能拿一件來歷不明的東西,說他符合汝瓷特征,那它就是汝瓷。”
“所以我們開價也不高,只有兩千萬美元,如果這是一件來歷正統的汝瓷,那絕對不止這個價格。”
兩千萬美元,大概1.5億人民幣的樣子。
如果來歷正統,拿去公開拍賣,上兩億應該是很輕松的事。
“你們應該很清楚,來歷比它的真假更重要。”喬清許說出這話,一旁的姬文川挑了挑眉,有些想笑,但還是忍住了。
“不不不,喬先生,真假才是最重要的。”高管說道,“只是來歷我們確實沒法弄清,所以價格才有洽談的空間,不是嗎?”
這高管少說也有五十來歲,穿著講究的西裝三件套,一般年輕人見到這種長輩,多是不敢開口,但喬清許在他面前完全不怵,該說什麽說什麽,竟讓他說出“價格還可以談”這種話來。
談價格已經是後話了,姬文川適時開口道:“渡邊先生,我們下來再商量商量。”
勿言堂的樓下沒有停車的地方,司機還得從附近的停車場把車開過來。
在等車的間隙,喬清許始終埋頭看著剛才拍的照片,從姬文川的視角看去,只能看到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被秋天的陽光染成了淺金色。
“‘來歷比真假重要’?”姬文川悠閑地雙手插兜,重複著剛才喬清許說過的話。
也不知是哪個小朋友,在高足杯的事上非要分個真假。
喬清許抬起頭來,說道:“那都是隨便說的。”
姬文川笑了笑:“第一次見你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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