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弘景還是低著頭,但顯然松了口氣,林慈恩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微微彎著眼,語氣有些急促道:“弘景既然你知錯了,就快和小時道歉吧,征求你弟弟的原諒。小時,媽媽有點急事,晚上再來看你好麽?”
容時可有可無地點頭,他巴不得這群人都出去好清淨清淨:“好的,您去忙吧。”
林慈恩腳底生風走出了病房,甚至都沒聽完這出兄弟和睦的戲劇。
陸弘景沒去看她離去的方向,他緊張地握住拳——在第一次嘗試無保護攀岩和翼裝飛行時,他都沒有這樣緊張過。
緊張到如果不緊緊握著拳的話,十根手指就要一齊沒出息地顫抖起來,出賣主人的忐忑、心虛與恐懼。
“對不起,小時。”他剛組織好的稿子又化作像是浸水後又晾乾的紙巾一樣乾巴巴的話。
陸弘景閉了閉眼:“小時,二哥不太會說話,上次本來是想讓你高興,結果又惹你不開心,這次也是……還害得你出了車禍。”
他有些語無倫次:“至於之前的那些事現在回想起來,我真不是個稱職的哥哥,不,應該說真不是個東西。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麽就能說出那種話來……如果能重來一次的話,我都想捅死我自己了。”
之後陸弘景沉默了大約有三分鍾,他深深低著頭,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雖然我覺得這種話挺不要臉的……但我還是想問,小時,你願意給我一個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不對,做你哥哥對你好的機會麽……你可以原諒我之前做的傻逼事麽?”
“每個活著的人都有改錯的機會。”容時看著他突然亮起的眼睛,嘴角帶著笑意朝他勾了勾手指。
陸弘景連忙一個大跨步走了過來,順從的俯耳湊近。
容時輕淺的呼吸像是躺在草坪上時旁邊那些毛茸茸的狗尾巴草一樣,吹得他耳朵有些癢。
“但我不原諒你。”他聲音很輕,吐出的話卻比零下三十度夾著雪的風還要冷,“因為我也很討厭你,就和你一開始很討厭我一樣。”
“我沒有真的討厭過你,小時,我那個時候隻是在說氣話。”陸弘景焦急地解釋道,“我回來之前還給你買了禮物,我真的沒有討厭你……”
容時安撫地揉了揉被子裡扭來扭去的觸手,陸弘景還以為是自己的話稍微打動了他,畢竟他這個弟弟雖然總板著臉,但卻是家裡最心軟的人。
下一秒,容時打碎了他的幻想,他在陸弘景耳邊輕聲道:“可我是真的很討厭你啊,無論是你之前自以為是、高高在上指責我的樣子,剛剛迫不及待轉移話題推脫責任點樣子,還是現在覺得你放下身段我就要感恩戴德趕快翻篇的樣子,都非常、非常的讓人討厭。”
陸弘景一下子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接連後退幾步。
他想說我沒有高高在上,也沒有推脫責任,更沒想要他感恩戴德,可他幾次張口都沒吐出半個字來,還是陸思衡扶了他一把,才沒讓他摔倒。
陸弘景頭一次覺得討厭這兩個字如此刺耳,他寧願叫容時劈頭蓋臉帶著髒字罵上一頓,也不想被說是討厭的人。
如果是旁人說這種不痛不癢的話,陸二少爺說不定拍拍手轉頭就忘了,可這兩個字是從容時嘴裡說出來的。
那是不一樣的。
原來當時他是這種感覺,陸弘景想,原來被喜歡的、想要討好的人說討厭,並不是他曾經想的那樣輕飄飄。
“你們走吧,我累了。”容時閉上眼重新縮進被窩,不再去看兄弟二人的表情。
陸思衡單手拖著死狗一樣的陸弘景,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很溫柔:“那我們晚上再來看你,手機放在床頭櫃上了,晚上想吃什麽發給我,不過醫生說你現在隻能吃流食,海鮮發物什麽的就先不用想了,我一會兒問問醫生能喝什麽果汁,晚上給你帶一杯……”
“大哥,你今天怎麽這麽囉嗦。”容時用被子蒙住頭,擺出副拒絕溝通的架勢。
陸思衡輕輕歎了口氣,他想起曾經陸時綏表面看起來小大人似的,但在家裡有什麽不想聽的話,就會很幼稚地用被子蒙住頭,假裝自己不在這個屋子。
可如今時境過遷,那些懷念的時光,終究也隻能拿來懷念了。
直到聽到門“哢噠”關閉的聲音,容時才把被子從頭上拿下來,他深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四周打量了一番。
私人病房隱私做得很好,沒有監控,玻璃也隻是單面可視,確認不會被發現,叫研究所抓走切片,他從被子裡將觸手拎出來,對著光仔細觀察。
宿淵這次搞出來的小東西大概不到兩掌長,此時尖尖被捏在指尖,尾端像是小狗尾巴一樣在他手腕上繞了兩圈,乍一看黑乎乎的,陽光找過來時才驚覺它的不同。
這就是傳說中五彩斑斕的黑麽?容時看著他在陽光下泛著虹光的樣子心下揣摩,觸手小狗似的在他手上蹭來蹭去,弄得他有些發癢。
要是再長點就好了,可以放到家裡當家務機器人用,現在這麽大看起來不太像是能拿起拖把的樣子,頂多用來刷個碗。容時看著靈活的觸手很是無情地想道。
觸手還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是洗碗掃地拖地一條龍,徹底取代傻瓜掃地機器人,此時正美滋滋地趴在容時手裡乖乖讓他數它的小吸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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