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也就更顯得她們的喜歡真心實意。
有默默打卡的,有將自己的二創發上來的,也有整理劇照、修圖重發的……總之,那些喜愛小心翼翼,都與“沈玉”這個名字有關。
對於從不關注外界的沈玉來說,那是一種很陌生的體驗。
沈玉看向遠方綿延的黑暗,沉默許久才開口說道:“其實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我會進入這一行。”
“因為媽媽生病,我需要在短時間內籌到巨額醫藥費,聽說這一行撈錢快,而且我還有幾分姿色,所以就來了。”
任清崇忍俊不禁,凝視著那頗有幾分姿色的臉:“嗯?”
“實話實說而已。”沈玉毫不在意,“或許有人是因為別的什麽吧,但對我來說,人只有吃飽才有資格談夢想。”
“直到半隻腳踏進這一行,我才篤定,我並不喜歡這個地方。”
任清崇淡淡“嗯”了一聲。
人多的地方就有爭端,利益的多的地方就有看不見的腐敗與汙泥。從徐錦耀到張意澤,沈玉厭惡的不止這裡的人,還有整個圈子默認的潛規則。
“強”者為尊,弱者就只能匍匐在地上撿一些殘羹剩飯。人們昂首看舞台上的光鮮亮麗,就以為這個世界就只有光鮮亮麗。
任清崇眯了眯眼:“你身上是不是曾經發生過什麽?”
沈玉點點頭,也不隱瞞:“嗯。”
任清崇敏銳,即便不夠敏銳,也能輕易地調動身邊資源,獲得一切想知道的消息。
“窮人生病,第一反應是求助社會。病情剛確診的時候,媽媽在病友的建議下,通過資助app發起了求助。”
這段記憶已經很久遠了,但無論在什麽時候回想起來,沈玉依舊會覺得憤怒與無力。
“像我們這個階層,老一輩的人幾乎很少接觸過網絡,唯一熟練的也就只有通過微信發消息。媽媽只知道可以向社會求助,不知道還需要提交自己真的生病了的證明。”
被呼嘯而過的信息流席卷,很多人幾乎沒有分辨能力。有人振臂一呼,就會有許多“群眾”對所謂的真相深信不疑;而一旦信任遭遇危機,那些曾經作為真相的簇擁者,就是來得最快、下手最狠的劊子手。
“她想為我分擔壓力,就瞞著我做了這件事。一開始陸陸續續有人捐款,媽媽一個個地將他們的id手寫下來,夾在她破爛不堪的筆記本裡,估計是想著等以後有條件再還給他們吧。”
“媽媽那時想著,時間還長,總是會有以後的。”
但網上的風向轉變幾乎就是在瞬息之間,你永遠也不知道風會往哪個方向吹,你也永遠不知道,那些人對“反轉”二字的執念。
“一夕之間,媽媽被打成騙子,無數人湧進來,辱罵她,詛咒她。”
農村出身的老人哪經歷過這種陣仗?從最開始的慌亂、害怕,到委屈難過,到最後的麻木……她循著id一個個找回去,想將收到的錢轉回去,想當一切都沒有發生,卻收到了更多的唾罵。
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刪除這些東西。
一直到沈玉發現,她已然比以前病得更重了。
任清崇忽然問:“你之前用的那個社交帳號,是你母親的?”
沈玉毫不意外任清崇會猜到:“是。”
那些求助信息被沈玉轉為個人可見,即便是親人留在世間的唯一念想,也是裹著苦味的。旁人只能看到斯人已逝後留下的痕跡,卻不知道在更深的地方還藏著什麽樣的疤。
任清崇不說話了。
沈玉今天的話卻格外多,不知是因為夜色,還是因為車中濃鬱的酒香。
他回頭看了任清崇一眼,見後者被微弱的燈照著,比尋常更溫柔,也更似月光般皎潔。
沈玉:“我原本打算等還完王衝的錢,就離開寧陽,回長樂。”
任清崇不知道想到什麽,笑道:“去幹什麽?賣煎餅果子?”
沈玉一愣,語氣帶著一點不可置信:“這你也能知道?”
任清崇:“嗯哼。”
沈玉原本因為回憶往事而沉鬱的心被撬開了個口子,他別開眼,嘴角也泄出一絲笑意:“嗯,小時候我很喜歡吃煎餅果子,曾經還信誓旦旦地對媽媽說,我以後的夢想就是開一家煎餅果子店。”
“簡單。”任清崇作勢拿出手機,“叫陳定給你盤一家鋪子,明天整理材料,後天就開張。”
“……任哥。”沈玉無奈道。
這一聲任哥帶著絲不為人察覺的親昵,細聽下去還有些撒嬌的意味,沈玉後知後覺,從後右側的後視鏡一瞥,正對上任清崇促狹的目光。
有什麽無聲在二人之間彌漫開來。
沈玉有些狼狽地別開視線,就聽任清崇問道:“你打算怎麽還王衝的錢?”
沈玉:“你我不是有包養合約嗎?”
任清崇輕輕“哦”了一聲,“原來是打我的主意。”
沈玉說:“是啊,也許幫任總治好病,我就能得到一筆不菲的酬勞。任總人很好,應該不會吝嗇的吧?”
“你知道圈裡有多少嫖完就跑的金主嗎?”任清崇懶洋洋道,“包養合約不具備法律效益,只要做得乾淨,隨時可以走人的,寶貝。”
二人無聲對視,眼神觸碰而開,各自挪回該回到的位置。
笑意卻再也止不住,如湖面泛起的漣漪,久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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