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山是屬於他們倆的一個秘密,那是城郊的一座荒山,不算太高,但視野很好,站在山頂剛好夠俯瞰整個南淮。
因為溫淺愛吃草莓,後來印之遙不知道怎麽就拿到了這座山的承包權,承包了之後也不開發,就請了幾個農戶在山裡種草莓,碰上南淮的季節好,草莓的品種也選的小心,種出來的草莓竟然意外的好吃。草莓山一名,由此而來。
溫淺記得很清楚,那天也是草莓成熟的日子,印之遙約他晚上九點在山頂見面。
印之遙想送給他的小朋友今年的第一筐草莓,也想祝他的小朋友生日快樂,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還想在這一天問問溫淺,能否正式跟他在一起。
這些都是後來溫淺在印之遙的日記本裡看到的。
可那天的印之遙沒來得及等到他的小朋友,他所開的車就帶著他從草莓山的山頂連車帶人地一直翻到了山底,車毀人亡。
在夢裡,溫淺準備出門的時候接到了印承恪的電話,印承恪一輩子儒雅沉穩,卻在那天抖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印承恪說,讓他來醫院,印之遙出事兒了。
趕往醫院的路上,溫淺一直一直在撥打印之遙的電話,可卻始終無人接聽。
他不信印之遙出事兒了,他不相信。
明明從不失約的人為什麽會不守信用?
他們明明馬上就能擁有一個開始了,為什麽一切卻都戛然而止了?
他瘋了一樣衝進醫院,卻見不到印之遙。
印承恪和溫晏聯手攔住了他,他們說:“別看了,小淺,別看了。”
為什麽不讓看呢?不管他變成了什麽樣他都是我喜歡的哥哥啊,為什麽不讓我看呢?
溫淺跪著求了很久,求他們讓他看一眼吧,就一眼,他不信印之遙走了,讓他看一眼吧,看一眼他就死心了。
可印承恪和溫晏卻狠了心將他強行拖走了,溫淺不能看,他接受不了的,這會成為他一輩子的噩夢。
最後,溫淺昏厥在醫院的走廊上。
等到他醒來時,警方已經給出了事故調查結果,初步認定印之遙是自殺身亡。
溫淺聞言拔了針頭就從床上爬起來,衝出房門的那一刻碰巧撞上了來看他的印承恪和溫晏,他緊緊抓住了他們的胳膊,用力搖著頭哭道:“他們說遙哥是自殺,這怎麽可能呢?這不可能啊,他那天約了我,約了我在草莓山頂見面的,他約了我他為什麽會自殺?”
印承恪和溫晏面色沉痛,卻並沒有出現溫淺意料當中的質疑,溫淺不理解地看著二人,慌道:“怎麽了?怎麽都不說話?難道你們相信遙哥是自殺嗎?你們信警方說的嗎?”
溫淺的淚水像是流不完一樣,他顧不上抹眼淚看著印承恪求道:“印叔叔,他真的不是自殺,他不可能自殺的。”
溫淺和溫晏好多年沒說過一句話,卻在那天幾乎要給溫晏跪下,他求他:“爸,你勸勸印叔叔,再查查吧,這個事情有問題,遙哥不是自殺。”
溫晏比溫淺印象中這些年似乎蒼老了不少,頭上多出了幾根白發,眼角的皺紋也愈加明顯。他別開眼不敢直視溫淺,只是伸手先將溫淺扶起來。溫淺虛弱得都還站不住,卻強撐著沒有倒下。
“為什麽不信我呢?”溫淺放開了溫晏的手,直視印承恪,冷靜下來沉痛地問。
“算了老印,告訴他吧。”溫晏長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印承恪的肩膀。
印承恪渾身一抖,紅腫的雙眼望著溫淺良久,才緩緩開口道:“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怕加重你的心理負擔。”
“阿遙有很嚴重的抑鬱症,已經很久了。我們在他房間的抽屜裡找到了很多治療抑鬱症的藥物,他一直自己給自己開藥,嘗試治療自己,但。最終還是沒熬過自己心理的那一關。”
印之遙有抑鬱症?溫淺臉色蒼白地接連倒退幾步。
他不相信:“不可能的,他有抑鬱症我怎麽會不知道呢?他從來……從來……”
溫淺臉上的血色已經褪乾淨了,那一刻連他都不敢再問下去。
從來什麽?從來沒表現過?
到底是印之遙沒有抑鬱症,還是只是他從來沒有發現過?
如果是後者,那他這些年……這些年……都在做什麽呢?
不是自詡喜歡他嗎,可是連喜歡的人有沒有抑鬱症卻都不知道,到了當下印之遙走了,他竟然沒有勇氣肯定道印之遙就是沒病。
原以為二人心意相通無所不言,卻不想自己對他的了解少得可憐。
那他又有什麽理由在這裡要求印承恪翻案,明明印承恪才是最難過的那個人。
他到底,都在做些什麽?
後來,印承恪將印之遙的日記給了溫淺。
印之遙的日記裡沒有任何跟抑鬱症有關的內容,滿滿一本都是溫淺,是他捧在心上的小朋友。
溫淺在後來的歲月裡,無數次地翻看這本日記,想象著印之遙寫下這些文字時的心情。
日記的最後一頁是印之遙對溫淺生日的期待,他想在那天對溫淺告白。
這也是溫淺對印之遙的死最不能理解的一點,如果那天他決定告白,又為何會在見到溫淺前突然自殺。
溫淺不相信印之遙會自殺,更不相信他會選在草莓山自殺,印之遙是最溫柔的人,他做不出那麽殘忍的事情。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