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長輩是真的好奇,而周振國問話的語氣特別隨意,仿佛只是在與孫子閑聊今日的天氣。
周逢厲松了手,趴在地上的男人滿臉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樣。
很快管家領著幾個人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把周禕帶走。
幾分鍾前周逢厲從周禕嘴裡得知了陸宜年的位置,陸宜年被關在那個如夢魘一般的地下室。
此刻男人也沒什麽心情去滿足周老的好奇心,他轉過身,立刻離開了老宅。
停在門口的黑色轎車迅速駛進黑夜,周振國看著門口一閃而過的車身,沒好氣地埋怨:“嘿,這小子,怎麽一點禮貌都沒有。”
在周老的示意下周禕被帶走去醫院接受治療,管家安排好後續這些事,重新走回了庭院。
“頭上傷口很多,具體要等醫院那邊的結果。”
聽完管家的匯報周振國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臭小子下手真狠。”
管家在老宅工作了幾十年,很了解周家這位掌權人的脾性。
他低眉順目地附和,說出口的話卻精準而大膽:“周老,他很像您。”
這句對周逢厲的評價果然令周振國很滿意,後者自然沒有再去探討周逢厲如此生氣的原因。
周老收回視線,看著管家笑呵呵地回答:“那要看他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在到達那棟別墅前,周逢厲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性。
周禕要拿陸宜年作為威脅自己的籌碼,那也許陸宜年不會受到傷害。
陸宜年不受傷,那周逢厲還能保持僅有的冷靜。
還在別墅的保鏢提前得知周禕的遭遇,秩序井然地離開了地下室。
躲在角落的男生對外界的聲響毫無反應,似乎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
破舊的別墅能看得出有人來過的蹤跡,時隔那麽長的時間,周逢厲重新踏入了這個陰冷的地下室。
牆上的壁燈能照亮的范圍大約是半面牆,周逢厲仍然記得那盞壁燈的形狀。
——黑色線條,頂端尖刺的部分被腐蝕出斑斑鐵鏽。
陸宜年側著身,安靜地躺在這盞燈下。
壁燈照不到地面,牆邊那一片區域都是灰暗的。周逢厲快步走過去,走到男生面前突兀地停下腳步。
陸宜年太安靜了,這麽近的距離,周逢厲甚至都聽不見對方那一點輕微的,呼吸的聲音。
他慢慢蹲下來,低聲喊陸宜年的名字,又喊道:“寶寶。”
男人伸出去的手摸到了一片黏膩的潮濕。
周逢厲來得很匆忙,原本手上就沾著乾涸的血漬,是剛才揍周禕的時候留下的。
淺色的襯衫布料吸收了太多血水,不僅覆蓋了男人指腹上的血汙,而且還沿著指縫淌進去,清晰了男人的掌心紋路。
血水是溫熱的,陸宜年的皮膚卻像冰,異常得冷。
後來的很多年,周逢厲反覆夢見當時的畫面。回憶連同這個地下室,成為了真正的噩夢。
印象中不管遇到外傷多麽嚴重的病人,孟汀煙永遠都是那副無法同病人共情的樣子。
可是今晚有些不同。
窄小的單人病床躺著一個身形瘦削的男生,淺色襯衫被全部剪掉,丟棄在一旁的醫用垃圾桶。
陸宜年身上一共有十四道傷口,分別遍布在腿部、手臂、腰腹。
每道傷口都是幾公分的長度,大概能猜測出對方用了怎樣的利器。最深的那道傷口在右腿內側,血肉模糊,隱約能看見裡面的骨頭。
臉上的口罩幾乎能掩飾所有表情,孟醫生緊皺著眉,處理傷口的動作很熟練,開口的語氣態度難得非常不滿。
孟汀煙質問面前的男人為什麽陸宜年會變成這樣。
周逢厲站在離病床幾步遠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盯著病床上形容狼狽的男生。
孟汀煙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周逢厲的神情看上去分明也不太對勁。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能繼續說道:“先處理傷口,一直在發燒,看看晚上小年會不會醒過來。”
“會留疤麽?”
孟汀煙手上動作一頓,有些意外周逢厲反問的這個問題:“會。”
“之前你給我們的祛疤膏會有效果麽?”
“有,要等傷口長好了再塗。”
今晚孟汀煙的診所關了門,沾血的紗布塞滿了整個醫用垃圾桶。
凌晨陸宜年的體溫趨於正常,孟汀煙丟掉那些輸完液的藥袋,準備去休息室睡幾分鍾。
天蒙蒙亮的時候躺在病床上的男生終於有了動靜,意識漸漸回籠,首先傳遞到大腦皮層的是沉悶的鈍痛。
陸宜年睜開眼睛,很慢地偏過臉,看見了坐在床邊的男人。
即便是醒了,陸宜年的狀態看起來也很糟糕。麻醉的藥效已經過去,陸宜年整張小臉都是慘白的。
氣氛靜謐,周逢厲伸手過來,落在男生臉頰上的手指很輕。
陸宜年勉強翹了下嘴角,開口的聲音猶如呢喃。
於是周逢厲坐得再近一些,聽陸宜年跟他說話。
陸宜年想抬手去戳男人的臉,但疼痛讓人渾身沒有力氣,他隻好放棄了這個動作。
周逢厲垂下眼睛,又輕輕捏了捏陸宜年的手指。男生的神情漸漸恍惚,他好似沒有很好地分清現實與夢境。
因此夢境中思考的難題於此刻告知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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