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謝長風一邊答應,一邊從包袱底層扒拉出幾件皺成豆腐乾的衣褲。
張嬸瞧了瞧那衣料的成色,皺著的眉就沒打開:“太髒了,夫人看著會不高興。算了,你去洗著,我拿身明朗的舊衣服給你穿。”
說完,她上下打量了眼謝長風,嘀咕道:“你也太矮了吧,男娃這個身高,以後找女朋友都困難。”
聽見這話,謝長風又是一僵,縮著肩膀不敢跟張嬸對視。
好在張嬸就是那麽一說,並沒往心裡去,給謝長風講了怎麽用浴室,就走開去拿衣服了。
客房的浴室很小,卻是謝長風見過最大的洗澡間,平時在家她都躲在豬圈背後衝澡。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源源不斷的熱水,第一次用上嶄新沒有破洞的毛巾。洗澡用的還不是肥皂,是香香的沐浴液,輕輕一搓,會出來好多泡泡!
這場澡,謝長風足足洗了半個小時,等她出來時,張嬸都有些不耐煩了。
“怎麽洗這麽久,夫人等你好半天了,快點把頭髮吹乾。”
謝長風一聽也急了,用毛巾使勁呼嚕著頭髮,拿起床頭櫃上的吹風機左右看了看,不知如何下手。
“唉,你穿衣服,我來給你吹。”
張嬸丟給謝長風一套深藍色的運動服,打開吹風給她吹頭。
那頭髮剪得比明朗的還要短,東一塊長西一塊短,狗啃似的難看,摸著澀手,吹幹了還發現發絲中夾雜著白發。
張嬸也是農村出來的,如今便是在她老家,也很難見到這樣明顯營養不良的孩子,心裡又軟了幾分。
這澡把謝長風洗透了,身上帶著椰子香,彎腰穿褲子時露出的一截小腿雪似的白,就是暴露在外的皮膚看著嚇人,手腳都有凍瘡,又紅又腫,臉上也有皴裂。
但這娃生得是真好看,秀氣文靜,被熱水泡過的眼睛比剛才更亮了些,像浸在水的黑葡萄。
謝長風穿好衣服,伸開手臂看了看,大小正合適,她極少能穿新衣,激動得不行,嘴角忍不住地上揚,咬著唇輕聲跟張嬸道謝。
好看的人笑起來更好看,像花骨朵綻開了一樣,看著就讓人高興。
可惜這娃生錯了性別,這要是個女娃,得惹多少男孩喜歡哦!
張嬸遺憾地想著,領著穿戴一新的謝長風往樓上走。
“這還是明朗小學時的衣服,你先穿著,過兩天夫人會帶你去買新衣服。我家夫人姓嚴,叫她嚴阿姨就行。
“嘴要甜點兒,眼睛裡要裝事,人家費老勁把你從鄉下接過來,管吃管住的,得隨時念著人家的好,知道不?”
謝長風不怎麽出聲,但張嬸看得出他把話都聽進去了。
把謝長風送到書房門口,張嬸就不再往前,敲了敲門,“夫人,謝長風來了。”
說完,把謝長風推進了門裡。
書房裡很暖和,比圍著火盆還要舒服的暖和,熱烘烘的空氣讓房間裡變得不像冬天了。
謝長風悄悄掃視了一圈,眼神落在牆角的立式空調上,暗自記了下來:空調越大越暖和,小肖老師說得沒錯。
嚴寶華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看書,見人來了,略探起頭,淡道:“過來吧。”
她的聲音是謝長風從沒聽過的輕柔,像鴿子飛過時落下的一片尾羽,讓謝長風走路都不敢發出聲響。
“嚴阿姨您好。”
嚴寶華抬頭,把謝長風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浮出點笑意。
“長風。當初就是喜歡你的名字,看照片人也長得乾淨,才選了你。坐吧。”
謝長風動作很輕,落座時真皮沙發都隻發出一聲輕響。
嚴寶華拿開手裡的書,俯身給謝長風倒了杯茶。
“陳秘書應該都跟你說過了,你可以在這裡住到高考結束,如果考上211或是985的大學,學費、生活費我們也可以給你解決。老明資助了你們十年,也是有感情的,希望你不要愧對我們的愛心。”
“一定不會的。”
謝長風垂著頭,雙手成拳放在膝上,是個極謙卑的姿勢。說話時,她也不敢抬頭看嚴寶華,眼神直直盯著面前的那杯熱茶。
“2009年6月18日,那是我們第一次拿到資助金,當時我們學校的校長跟老師都哭了,因為我們六個人能留下來繼續念書。那一天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謝長風說得很慢,語氣沒太大起伏,但拳頭卻越握越緊,指關節已開始泛白。
“從八歲到十八歲,每一天我都很想來看看你們,向你們當面道謝。這些錢的每一筆支出,我都記了帳,小肖老師說寫信的時候不用提,我就沒寫,帳本我全帶了,您隨時可以看。所有的錢,等我工作以後,會加倍還給你們。
“都說養恩大於生恩,在我們六個人的心裡,除了親人,你們是最重要的,有的父母都沒有你們重要,尤其是明伯伯。去年村裡人想給明伯伯立個神像,被校長攔了下來。”
“神像?”
嚴寶華忽地一笑,低頭喝了口茶:“你們還真有意思。那些錢只是以明守鶴的名義捐的,每月打款轉帳的人是我。”
謝長風一愣,抬眼看了看嚴寶華,她籠在落地燈的黃光裡,像加了個濾鏡,皮膚都顯得細膩起來,襯得五官有接近滿分的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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