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謝家灣的村民消停了一陣兒,但找工作看病這些是村裡人的剛需,沒有任何門路的他們,只能腆著臉再次找上謝長風。
再次、再再次、再再再次。
貧窮滋生出溝壑難填的欲望,即使那些欲望在常人看來並不算什麽,一頓飯,一夜住宿,某種進口藥……可它們卻像鐵絲一樣,絲絲縷縷纏上謝長風,讓她遍體鱗傷,不能呼吸。
明朗知道謝家灣是長風不能言說的傷口,他不願惹她太激動,隻輕描淡寫地說:“肖老師不一樣嘛,他很客氣,出了什麽產品都會寄給我一份。”
長風轉過頭,看見自己的剛開了個頭的專題,腦仁有些疼。
這不是在上大學,她還有工作要做,沒時間想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
她揮了揮手,坐回座位,準備繼續碼字。
明朗站在一旁,看了她好一會兒,離開前丟下一句話:“以前我們太年輕,不會也沒有能力去處理那些事,是對是錯,都過去了。”
嗯,都過去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
謝長風的專題寫了四天,交稿後直接被退了回來。
病假回來的國內新聞主編王城,對著她的稿子不停搖頭,“不行啊你這樣寫,完全沒有提那些施暴者的家庭環境、成長背景,這樣不行的啊!”
他是個有點神經質的中年男人,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玻璃,死死盯住長風:“民生題材的專題你是不是沒寫過?要揣摩大眾的心理啊!
“發生了這些的事情,我們都很遺憾,那麽要怎麽去預防呢?怎樣才能避免同類事件的發生,這些才是讀者想知道的呀!”
他把稿子朝長風一扔,“重寫吧。”
長風鬱悶地抓回稿子,在工位上刪刪改改一下午,毫無頭緒。
關悅已經回家了,到了晚上她跟明朗沒了這個小天使做潤滑劑,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周末就要開同學會了,她的工作又是一團亂,這個年過得實在糟心!
下班時間一到,謝長風抓過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公司。
剛走出公司大門,明朗的電話來了。
“今天我能準時下班,要不要在外面吃飯?”
“行。”
長風沒猶豫,一口答應:“你說個地址,我坐地鐵過去。”
掛了電話,長風朝著地鐵口走去,剛到入口跟前,突然看到有人群從裡面衝出來,個個腳步慌亂,面上驚恐萬狀,有人身上還沾著血,他們淒厲地大喊——
“殺人了!裡面殺人了!!”
第47章
正值下班高峰, 地鐵入口人來人往, 衝出來的這群人引起了人潮的恐慌, 前面的紛紛往後退,後面的避之不及,瞬間摔了一大串, 謝長風也被擠到了牆邊,手背蹭破了點皮。
記者的敏銳讓她立刻打起了精神, 逆著人潮往地鐵裡擠, 剛進了入口, 就看見地鐵的安保人員齊齊衝過來,把人群往外趕。
“入口封閉, 入口封閉!全部退出去!”
這個時候突然封閉地鐵入口,看來真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長風使勁擠到安保人員面前,掏出記者證,“你好, 我是‘雪鴞網’的記者,請問裡面……”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保安往外推:“記者也出去!突發事件,此入口臨時關閉!”
“請問是什麽事件?傷人嗎?”
“等著看新聞吧!”
“!!我就是寫新聞的!……”
然而申訴無效, 她還是被保安無情地推出了入口。
地鐵不讓走, 長風隻好繞到下一個路口打車,高峰期叫車又耽誤不少時間, 等她到了約定的餐廳時,明朗已經等她好半天了。
“抱歉, 出了點狀況。”
長風一坐下來就道歉,她走得急,進了餐廳又被暖氣烘著,身上便開始冒汗,邊說話邊取著圍巾,“3號線那邊突然出了點事,入口封閉,好像地鐵也停了……”
“你的手怎麽了?”
明朗打斷長風的話,眼神落在她破皮的手背上。
長風一怔,收回手看了眼,剛才被蹭破的地方在往外滲血珠,但估計就是傷了點表皮,並不怎麽疼。
她伸手輕輕一拂,再把沾血的手指搓了兩下,不在意地回道:“哦,不小心蹭到了,剛才不是……”
“給我看看。”
明朗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穩穩地放到了長風面前。
長風看著明朗的手,沒由來地咽了下口水,後半截話也吞進了肚子裡跟自己關節粗大的手完全不同,明朗的手骨肉勻停,修長有力,以前還愛在食指上套一個粗圈的陶瓷男戒,襯得那手指蔥根般白淨。
她總是羞於讓他牽著自己,雙手的對比宛如兩人身份的縮影,好像連身體都在告訴她,他們不配。
明朗察覺出她的猶豫,抿起唇,手指輕叩了下桌面,“伸過來。”
長風不好再矯情,慢吞吞地把手遞給了他。
明朗的手指乾燥又溫暖,握著長風的手,仔仔細細地檢視傷口。
“還疼嗎?”
他看了眼長風,另一隻手拿過餐廳發的消毒濕巾,輕緩認真地把血珠擦拭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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