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動作下來,周身神經如同被重物碾壓般傳來鈍鈍的痛,他知道自己的力氣已幾近耗盡,就連起身逃跑都成問題,更不用提和一個成年男子近身作戰。
至於薇薇……她的身體一直很弱,平時稍一運動就累得喘不過氣。在他身體報廢的情況下,面對祁正榮是絕不可能有還手之力的。
梁宵從一開始就知道,“兩個人一起逃出去”這句話只是個空洞的安慰。可即使希望渺茫,他還是想要拚盡全力保住她的性命,哪怕以自己為代價。
這是他真正的計劃。
“我已經沒有多余力氣逃走了。養母很快就會回來,你趁現在趕緊離——”
梁宵又快又急地開口,話沒說完便被祁正榮的膝蓋狠狠頂在小腹上。
身體因疼痛下意識蜷縮起來,與此同時男人緊緊抓住他手臂,轉瞬之間將其撂倒。
“你當演電視劇呢?”祁正榮站起來踢他一腳,“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這一切不過數十秒之間。
心臟不合時宜地傳來一陣疼痛,顏綺薇蹙著眉捂住胸口。
這具身體太過嬌弱了些,面對佔有絕對壓倒性優勢的祁正榮可謂不堪一擊。她後退一步,卻並未轉身離開,目光流連於這所空蕩蕩的倉庫,視線所及之處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除了……
錯雜的思緒尚未塵埃落定,她便兀地瞥見男人身後出現一道黑影,將毫無防備的他再度按倒在地。
是梁宵。
渾身是血的、雙目通紅的、連做出最簡單的動作都會忍不住渾身顫抖的梁宵。
“你是不是有病!老子弄死你!”
祁正榮罵了句娘,額頭上青筋暴起,掄起拳頭砸在他臉上。
猩紅的血從鼻腔裡溢出來,內髒疼得好像錯了位。可直至此刻,梁宵也未曾松開緊握男人衣擺的右手。
他喘著粗氣,目光斜斜瞥向顏綺薇,在蛛網般密布的紅血絲裡閃過一絲決意。
他在催促她離開。
顏綺薇後知後覺地明白,原來打從一開始,梁宵就下定決心要拿自己搏命,爭取她逃亡的機會。
記憶莫名其妙閃回許多年前,她與夏夕一起看電視劇的時候。
男主人公為保護心愛的姑娘,獨自持劍對抗實力勝他許多的大反派。那時的她們一邊看一邊吐槽:也就只有電視劇裡會出現這種狗血情節,現實中怎麽可能存在為了喜歡的女孩奮不顧身、情願犧牲自己的人呢?
——是啊,怎麽可能存在呢。
命運的道路在此分岔,兩人之間只能存活一個。
而她早就知道答案。
烏雲一點點從天邊生長出來,好像滿天遍布的髒亂棉絮,室內光線逐漸黯去,唯有少年黑曜石般的眼眸映著些許亮光。
顏綺薇深吸一口氣。
她沒有依言離開,而是趁祁正榮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梁宵身上時跨步上前,拾起那根被扔在地上的粗重鐵棍。
——然後決然抬手,向男人後腦杓揮去。
鐵製品與頭骨碰撞時發出一聲瘮人的悶響,緊接著傳來祁正榮撕心裂肺的喊叫。不等他轉過頭來回擊,顏綺薇再度將棍棒舉起,咬著牙砸下去。
眼前所見是泛著冷光的鐵棍與鮮紅粘膩的血跡,祁正榮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扭頭轉身,渾濁的眸子裡不見光彩,如同黑夜裡毫無波瀾的河流。
又是一陣悶雷響起,他終於應聲倒下,不省人事。
鐵棍落地時發出無比刺耳的清脆聲響,顏綺薇渾身戰栗,從髒兮兮的校服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蹲下來為梁宵擦拭血跡。
鼻血不受控制地湧下來,染紅了一張又一張白紙。她的聲線微若蚊鳴,淹沒在遠處隱隱約約的雷聲中:“梁宵,別怕,我們回家。”
他連一句應答也說不出來,費盡所有力氣勉強撐起眼睛。在梁宵昏睡之前,眸中所見全是她的模樣。
少女眼中含著瑩瑩水光,蒼白臉頰上沾了灰塵與血滴,那是他願意舍棄生命保護的寶物。
而現在,她要帶他回家。
疼痛與睡意一同侵蝕神經,少年終於沒辦法繼續硬撐,只能放松全身緊繃的狀態,無意識沉沉睡去。
等他的鼻血終於止住,顏綺薇將梁宵吃力扶起來,用大半邊身體承受他的重量,一步步向倉庫外靠近。
他們果然位於某個不知名的郊區,四周雜草叢生、荒無人煙,房屋外的池塘因久久無人打理而長滿綠苔。
天空已經完全暗下來,太陽被來勢洶洶的雲流吞噬殆盡,陰沉緊張的氣氛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顏綺薇茫然地想,他們既然已經成功逃了出來,祁正榮一時半會又肯定醒不過來,究竟還有什麽原因能導致她死去?
會不會……
她的心臟被呼嘯而過的風吹得輕飄飄浮起。
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她在無意間打破了既定命運,從趨近於無窮小的可能性中抓住了最重要的那一環,將自己從死局中解救了出來?
畢竟她和夏夢都得以從原有劇情中掙脫,走上了與命運截然不同的道路。
然而這個念頭堪堪萌芽,就被現實毫不留情地一舉擊碎。
一道尖利的女聲劃破周遭寂靜,驚起一片棲息的鳥雀:“你們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