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勸他息怒,梁勳大概恨不得那怒火直接燒垮肅王府。
李時與宗懋故意放慢腳步,隔著殿門聽動靜。
戴庭安事不關己似的,腳步片刻沒停頓,徑直下了丹陛,飄然出宮。
……
此刻染坊街的小院裡卻是雞飛狗跳。
有人來找青姈提親。
高門貴戶裡三位美人的盛名在外,京城裡打青姈主意的人不少,只是見顧藏舟時常往那邊跑,安排家奴趕跑了意圖生事的宵小之徒,知情的人不敢亂來罷了。
但總有些人,要麽消息閉塞不知內情,要麽覺得美人落難有機可乘。
譬如此時這位。
來說和的媒婆頭戴金簪,珠光寶氣,命人將見面禮抬進院裡說明來意,臉上笑得褶子橫行,“這位陸公子可是一表人才,家底也殷實,五品高官的公子,又跟皇家沾親,尋常百姓家誰攀得上?他對謝姑娘仰慕已久,也發了話,只要謝姑娘肯,多少聘禮他都拿得出來。”
白氏瞧向堆紅綢裹著的禮物,說不動心那是假的。
但顧藏舟早就發過話,不許她擅作主張插手青姈的婚事,雖說那倆人在鬧別扭,但這兩日顧藏舟專程又來找過青姈,分明是沒死心。
她捏著錦帕,目光在媒婆和禮物間打轉。
那媒婆笑得更親了,“少夫人也是錦衣玉食出來的,想必知道輕重。陸公子如今是耐著性子求親,聘禮名分都好說,若姑娘再三再四地不肯,他可是京城裡的混世小魔王,回頭帶人來搶。喲,不是我嚇唬人,這院子屋門連個閑漢都擋不住。”
這話說得難聽,白氏臉色微沉,原本緊掩的屋門也砰的被人推開。
徐嬤嬤臉色鐵青地衝出屋門,氣得手都在顫。
“咱們姑娘說了不肯,你趕緊走,別在這仗勢欺人!”
“這位老姐姐你可別生氣,我這可是撮合姻緣成人之美的好事。我也知道謝姑娘貌美,整個京城裡都是排得上號的。若還是尚書府的千金,別說公府侯門,嫁進王府送進宮裡沒準兒都成,我老婆子也不敢登門。可如今,跟從前不一樣了。”
媒婆堆著笑,眼底的奚落卻毫不掩飾,“罪臣之女啊,高門貴戶的公子誰敢娶?陸公子那般門第,多少人做夢都進不去,派我來這遭是誠心的——”
她聒噪到一半,余光瞥見個身影時驟然住嘴。
破舊的門扇輕晃,滿地積雪被踩得蒼白凌亂,青姈抬步出門,臉色冰寒。
她的手裡有把匕首。
那匕首寒光森森,正對著媒婆的面門。
媒婆被這樣子嚇得連連後退,口中道:“好好的說親呢,姑娘這是做什麽。哎,有話好好說……”她是衝酬金來的,可沒打算鬧事兒見血,邊退邊賠笑,還不忘重申來意,“姑娘你別不信,陸公子當真是相貌堂堂,玉樹臨風,才華品貌家世,要什麽有什麽。”
滿院安靜,只剩她嘴皮翻飛,笑容越來越掛不住。
青姈沒出聲,拿了匕首冷著張臉往前走。
徐嬤嬤見她也忍不住出來了,拎起那紅綢裹著的禮物便扔到門口,“拿回去,都拿回去!誰稀罕這些破東西!”
送禮的小廝紛紛逃出門外,青姈眼睛都沒眨,死死逼著媒婆。
這神情著實嚇人,媒婆滿嘴亂跑的舌頭漸漸僵硬,腳後跟碰到門檻時差點摔倒在地。
她哪還敢糾纏,站穩了身子趕緊往外溜。
戴庭安冒著凜冽寒風從皇宮策馬而來,才到小院門口,恰看到一群人拎著紅綢包裹,逃命似的從院裡跑出來。最後那胖如水桶的女人滿臉脂粉,像是媒婆的打扮。
他心中詫然,翻身下馬趕了兩步,覷向裡面。
院內青姈死咬著牙關,捏緊匕首走在雪地裡,怕媒婆去而複返,拚著股狠勁追到門口。那些破禮物已被收拾乾淨,媒婆顯眼的豔紅衣裳也迅速跑遠,只有個男子站在堆雪的牆根下,牽了匹毛色油亮的駿馬。
她目光稍轉,然後就看到了戴庭安。
……
片刻的安靜,戴庭安盯著寒光閃閃的匕首,青姈的目光落在他臉上,腦海裡一片空白。
她沒想到戴庭安會來這裡。
還是在這種時候。
青姈不知道戴庭安是否聽見了媒婆的胡言亂語,但他肯定能看出來這情形——落難的姑娘遭人覬覦,被這市井長舌婦似的媒婆挑剔著,而她無力應對,只能露出匕首驅走聒噪的宵小,落魄又難堪。
尷尬如潮水湧入腦海,她下意識地背轉過身,垂落的手臂死死捏住匕首。
院裡白氏倒是反應過來了,瞧見戴庭安那身衣裳和貴氣威儀的姿態,猜得又是個高門顯貴,雖覺得此人清冷淡漠,仍陪著笑迎上前道:“這位公子來得不巧,見笑了。咱們家平時不露刀的,今兒是個意外,你院裡請,先喝杯茶吧。”
“我找謝姑娘。”
戴庭安舉步上前,在青姈背後微微躬身,伸手觸向那柄匕首。
他身上皆是臘月寒冷的風雪氣息,唯有呼吸是溫熱的,落在青姈的脖頸。
青姈也不知在緊張什麽,捏緊了匕首沒松手。
戴庭安保持著姿勢,指尖小心避開她的肌膚,捏住薄而鋒銳的刀鋒,而後輕拽了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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