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麽。
她突然想起了那夜入睡時看到的陸重淵。
這個男人即便在睡著的時候,看起來也沒有絲毫的安全感。其他孩子小時候都有父母的看顧,哭了鬧了,都會有人上前照看。
可他呢?
他只有一群沒有血緣關系的奴仆。
蕭知突然有些心疼這個男人,即使他如今已經強大到什麽都不畏懼了,可小時候來自家人的那些傷害卻會成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忘掉的一根稻草。
這根稻草會始終壓在他的心上,提醒著他以前那些晦暗的歲月,讓他就連睡覺都無法真的安心。
起初她的手只是覆蓋在陸重淵的手背上。
可這會,她卻用盡全力,緊緊地握著陸重淵的手,她想把所有的力量都傳遞給這個男人。
只是不管她多用力,眼前這個男人還是沒有絲毫聲響,他仍舊無聲無息得躺在床上,心裡就跟被切了一個口子似得,又酸又脹,蕭知淚眼朦朧得看著陸重淵,哽咽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勸他過去的,都怪我。”
她錯了。
她不該隻想著自己,不該什麽事情都沒調查清楚就想著讓陸重淵過去,這是陸重淵的死結,是別人不能觸碰的地方。
怪不得他會說出那樣的話。
他肯定以為她陪著他,對他好都是老夫人的授意,以為她是得了什麽好處才會陪在他的身邊……可其實,這也沒錯。
她的確不是心甘情願嫁過來的,的確是想借用陸五夫人的身份。
她對他好,不是真的一點私心都沒有。
雖然這段日子的相處讓她感受到了陸重淵的好,也想過要盡心盡力對他好,可最初她接近他,的確是有私心的。
越想。
心裡越難受。
她緊緊握著陸重淵的手,把臉埋在他的手背上,任由眼淚穿過指縫,而她就這樣抱著他的手,低聲哭道:“陸重淵,對不起。”
趙嬤嬤看著她這幅樣子,也忍不住歎了口氣,其實她還有一句話沒說。
如果只是因為夫人提起了老夫人,五爺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情緒波動,五爺對老夫人,對這個家早就失望透頂,能讓他有這樣情緒起伏的是因為夫人吧。
五爺是以為夫人也跟其他人一樣,帶著利益接近他,以為她這些日子對他的好都是假的。
所以才會這樣吧。
畢竟五爺是真的喜歡夫人。
只是這些話,她終歸還是沒說。
“夫人要不要去擦點藥?您脖子上的傷……”剛才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五爺的身上,自然也沒人關心夫人,可此時她看著那細白脖子上那一圈明顯的紅痕,還是有些心驚,這要是再多用點力,怕是夫人這會都該成為一具屍體。
她也不知道今天這場鬧劇該說五爺,還是該說夫人。
只能輕聲勸道:“老奴讓人過來給您擦點藥,再讓李大夫給您開貼潤喉的藥吧。”她這會細心聽著,發現蕭知的聲音都有些啞了。
“不用了。”
蕭知沒有看趙嬤嬤,只是搖了搖頭,拒絕了。
她這會滿心滿眼都是陸重淵,哪有什麽心情去擦藥?摸了摸身邊架子上的湯藥,溫度差不多了,她也沒說什麽,松開手替人喂藥。
給昏迷的陸重淵喂藥,這不是她第一次這麽做。
難度有些大。
畢竟陸重淵昏迷著,什麽知覺都沒有,好在這會趙嬤嬤還在,兩個人合力,總算是把這碗藥灌下去了。
蕭知把空的藥碗遞給趙嬤嬤,然後就拿著一方帕子細心得擦拭著陸重淵的嘴角,她也沒回頭,仍舊望著陸重淵,和趙嬤嬤說道:“夜深了,嬤嬤先回去歇息吧,這裡由我照顧五爺就好。”
“可是……”
趙嬤嬤猶豫了下,似是想勸說什麽,可看著她挺直的脊背,到底還是沒說什麽,只是輕輕應了一聲,然後恭聲回道:“那您先照顧五爺,老奴兩個時辰後再來換您。”
蕭知對趙嬤嬤的這番安排也沒說什麽。
其實就算趙嬤嬤過會來換她,讓她去睡,她也是睡不著的……陸重淵生死未卜,她哪裡睡得著?
趙嬤嬤已經走了。
蕭知去水房裡重新舀了一盆熱水。
等到絞乾手裡的帕子,她就坐在椅子上細心擦拭著陸重淵的身體,從頭到手,再從手到腳,她從來沒有這這麽細心過。蕭知一邊替人擦拭,一邊時刻觀察著陸重淵,見他還是一副什麽知覺都沒有的樣子,心裡又失落又難受。
屋子裡的燭火越發昏暗了。
可蕭知卻沒有心情喊人來換,她就透過這些昏暗的光線看著床上的陸重淵,小巧的手緊緊抓著陸重淵的手,像是給人給予溫暖似得,她一遍又一遍替人搓著手,然後低聲和人說,“陸重淵,你快好起來吧。”
“只要你好起來,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她不是沒有想象過陸重淵死了會怎麽樣,可以前她頂多是想自己,想著沒有陸重淵的庇護,沒有這個陸五夫人的頭銜,她會有什麽樣的結果。可此刻,她除了擔心自己未卜的前途之外,還深深地擔心著陸重淵。
他不能死。
他得好好活著。
他是陸重淵,是所向披靡,是戰無不勝的陸重淵,這麽黑暗的童年,他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