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重淵的確有些疼,但也不至於疼得如何。
受過的傷太多,以至於他現在對疼痛已經感到麻木了,可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紅著一雙眼眶問他“疼不疼”的時候,他的心卻還是有刹那的時間動了一下。
這是蕭知第二次問他疼不疼。
昨兒夜裡撫他傷口時,她問過一回,今日紅著眼眶仰著臉,她又問了一回。
想起之前她話中的維護,想起她那一句句“夫君”……
陸重淵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黑沉又淡漠的雙目望著她,看著她通紅的眼眶、擔憂的面容,放在兩側扶手上的手被他不自覺得握緊了些,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望著她,同她說了一句,“沒事。”
兩人說話這功夫,眾人也都回過神了。
一眾丫鬟看著突然出現的陸重淵都嚇了一跳,尤其是看到他肩上那一塊大氅,更是嚇得直接跪倒在地,至於白盈盈……她也已經回過神了,不同先前的囂張和狠厲,現在的她慘白著一張小臉,身子骨也在風中打著顫。
她戰戰兢兢得看著陸重淵,好一會才顫著聲音朝人喊道:“表,表哥。”
她不知道陸重淵是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剛才那些話,他都聽到了多少,可看著他右肩那一塊大氅,想到自己這位表哥以前那些狠辣的名聲,就怕得要死。
要不是還知道現在在外頭還得給自己留點體面,她差點就要跪下去了。
可即便不跪,她現在這幅模樣也好不了多少了。
看著蹲在陸重淵面前的蕭知,生怕她說什麽,便先告起狀來,“表哥,都是這個女人,是她胡言亂語,我才會,才會錯手傷了你!”
白盈盈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其實也是有些害怕的,尤其她當初還一哭二鬧三上吊不肯嫁給陸重淵。可心裡又想著她跟陸重淵怎麽說也是認識多年的表兄妹,比起一個才認識幾日的孤女,關系總要親密些,便也安了些心。
表哥總不至於為了一個孤女來罰她吧?
越想越覺得在理。
她便繼續說起蕭知的壞話,“表哥,您都不知道表嫂多沒規矩,她怎麽說如今還是您的夫人,在家裡也就算了,要是到外頭,就她這幅樣子還不知道被多少人恥笑……您可得讓姑姑好好教教她。”
“免得日後壞了陸家和您的名聲。”
陸重淵聽著身後女人的一言一語,微垂的眼中是一片嘲諷,他也沒說話,任由她在後面嘀嘀咕咕繼續說著。
可他不說話,蕭知卻忍不了。
她冷著一張臉站起身,徑直朝白盈盈走去,有風帶起她的裙擺,她那身紅豔豔的裙子在風中竟然也帶了幾分嗜殺的味道。
“你,你要做什麽?”
大概是察覺出蕭知身上的氣勢太過強烈,白盈盈臉一白,那些還未吐完的話便有些說不下去了,她的步子不住往後退,可不等她後退幾步就被蕭知握住了手腕。
蕭知身子弱,可此時因為太過氣憤的緣故,力道倒是一點都不輕。
她比白盈盈要高些,此時就死死握著人的手腕,居高臨下得看著她,嗓音也冷冷得,“我要做什麽?白姑娘傷了我的夫君,難道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嗎?”
白盈盈被人抓著手腕,倒不得進不得,只能尋求別人的幫助。
可那些丫鬟還跪在一邊,沒有陸重淵的吩咐,誰也不敢起來,就連白盈盈的丫鬟也是如此,她喊了半天也沒能喊來人,只能看向陸重淵,喊道:“表哥,你快管管她,她就是個瘋子!”
這個女人怎麽變得這麽可怕?
明明幾個月前,她連說話都是細聲細語,動不動還會臉紅,怎麽這才嫁給陸重淵沒幾天,就變得跟那個煞神差不多了?
原先一直坐在輪椅上沒有說話的陸重淵聽著這些話倒是也終於舍得轉過身來。
可他卻沒有理會白盈盈,那雙從來都是沒有情緒的丹鳳目從始至終都只看著蕭知一個人,看著那個身穿紅衣的女人站在寒風中,繃著一張小臉給他討公道的樣子,他在詫異之余竟然覺得有些有趣。
這大概是他生平頭一回被人這樣對待。
小時候他倒是也受過不少委屈,可從來沒有人給他討過公道,等到長大了,他也已經強大到沒人敢再給他委屈受了。
可此時——
那個瘦弱的,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人就站在那邊,逼著人向他道歉。
多麽有意思的場面啊。
陸重淵的心裡想到。
他沒有說話,目光仍舊一眨不眨得望著蕭知。
蕭知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其實並不好,頭髮亂糟糟的,眼睛也紅紅的,衣服也有些亂,可陸重淵遠遠看著她,隻覺得那顆沉寂良久的心好像突然活了過來,就連一直冰冷的身子好像也恢復了一些暖意。
他就這樣坐在輪椅上,手搭在扶手上,下頜微抬,看向她。
他不說話。
蕭知又不肯松手。
白盈盈縱使再不肯也只能低頭。
她咬著牙剛想衝陸重淵道歉,可還沒張口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聲音,“這是怎麽回事?”一聽這道聲音,白盈盈立時就抬了臉,眼看著陸老夫人朝這邊走來,她用力掙脫開蕭知的手,拚著命朝人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