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正院裡的老虔婆,她自然是恨、是怪,是怨,她甚至恨不得扎個小人把這兩人給扎死!
但她的夫君,她的兒子,除了怨怪之外,還有一絲從未有過的失望和心痛。
這是她最為親近的兩個人啊,竟然一點都不幫她,就眼睜睜看著她受辱!眼裡冒起了淚花,紅唇也咬得死緊,好一會,她才啞著聲音說道:“我剛才讓你們去請世子,他怎麽說?”
“世子他”
春柳低著頭,不敢看王氏,聲音也很猶豫,“他說還有事,請您好生歇息,明日再來給您請安。”
王氏像是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只是閉起了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開口,嗓音很輕的說道:“他還在怪我,怪我當初做了那樣的選擇,可我是為了他好!”
她像是突然受了什麽刺激,情緒都變得激動起來,攥著拳頭咬著牙,嘶聲說道:“永安王夫婦因謀反被誅殺,她就是罪臣之女,縱然天家寬厚留住了她一條命,但誰知道留下她會不會有什麽禍害!”
“無咎在朝中好不容易才得了天家的信任,難不成要為了這個女人斷送前程不成?!”
“他”
王氏心裡又悲又痛,“他怎麽就不懂我的苦心呢!”
主子們的事,春柳不敢接,她只能輕聲安撫道:“夫人,您也別多想,世子爺剛回來肯定有事務要忙,等忙好,他就會過來看您了”一邊說著話,一邊拿手輕輕撫著王氏的背,平息著她的怒火。
等人因為激動而不住起伏的身體變得平靜下來,才又補充道:“再說,母子哪有隔夜的仇,我看世子爺從未提起那位,恐怕心裡也是放下了。”
王氏聞言卻沒有開口,反而神色都變得陰沉了起來。
她是陸承策的母親,自然要比別人更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心她這個兒子的確沒有怎麽提起過那個女人,甚至連怎麽處置她身邊的丫鬟都沒怎麽管,但這半年裡,他鮮少回家,不是宿在外頭,就是以去外辦公差的名義,一去就是幾個月。
回來了也只是請個安換一身衣服,有時候連半天都待不住。
他哪裡是放下了?
他根本就是從未放下過!
只要他還記得那個女人,他們母子就不可能和好,王氏緊咬著唇,低聲罵道:“都是那個女人,活著讓府裡不安生,死了還要破壞我們母子的情意,真是”她伸手重重拍了一下被褥,又牽扯到了身上的傷痛,“哎唷”一聲又倒了回去。
春柳見她這般也不敢再說什麽,只能盡職盡責的撫著她的背。
“要是”
王氏想到當日陸修遠和她說得那番話,“陛下有意給無咎賜婚”,她心下一動,要是無咎有了新的妻子,和她朝夕相處下來,或許就不會再記得那個女人了,自然,他們母子也就能得以緩解了而此時陸承策的房間。
陸修遠和陸承策對坐著,兩人都不是好酒之人,這會桌子上也就擺著兩盞茶。
他們父子聚在一起說得自然是公事,這會陸修遠抿了口茶,問道:“淮陰府的事都解決了?”
陸承策手握著茶盞,低著頭,聲線冷清,“嗯,解決了。”
他向來都是這樣的性子,無論是面對家人還是外人,都是一樣的冷靜鎮定、不苟言笑,也是因為他這一副性子,天家才會如此中用他,十六讓他進入錦衣衛,成為陸百戶,僅一年便升為千戶,如今不過二十,就已經升任為正三品指揮使。
不過外頭的人都覺得陸承策這個指揮使是因為賣了嶽父一家才得來的,畢竟大燕開國至今還從來沒有一連跳四級的先例。
說完了公事。
陸修遠看了一眼陸承策,扣了下茶盞,還是說起了私事,“你母親她雖然有諸多不足,但對你是真心的,她如今身子不好,你若得空還是去看一看她”說完,見他神色寡淡,並沒有什麽變化。
又歎了口氣,道:
“寶安的事,就算她還活著,知道真相也會怪你的,你比誰都要清楚永安王夫婦死的真相。”
眼見陸承策的手終於動了一下,陸修遠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更何況永安王世子至今都還沒有死訊傳來,若是寶安還活著,你受皇命追殺她的哥哥,她又怎麽可能會置之不理?到那個時候,你又打算如何處之?”
陸承策抿著唇沒有說話,他不知道,可是他握著青花瓷茶盞的手開始收緊,聲音低啞,像是藏著無盡的痛苦,低聲道:“那我也要她活著。”
她恨他也好,怨他也罷。
他只要她活著,好好的活著,陪在他的身邊。
陸承策的情緒少有的波動起來,他看著盞中輕晃的茶水,竟像是看到了顧珍,她站在永安王府,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失望地看著他,她狠狠抬起手打在他的臉上,朝他喊道,“陸承策,你怎麽能信?你竟然信!”
她在看到父母慘死的模樣,跟瘋了一樣捶打他,咬他,她說,“我不會原諒你,陸承策,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最後是她大出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
陸承策的心神一顫,握著茶盞的手越收越緊,臉上也終於開始有了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