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究竟是什麽人?龍虎山的道士可從來不用這種天雷!”
他話音未落呢,接踵而來的天雷便直接劈碎了房屋,直接打入地底,把他的祭壇、施法材料、多年來搜刮的寶貝全都劈了個乾乾淨淨,烈火熊熊燃燒之下,一切魍魎鬼魅便再無藏身之地。
連最後的遮蔽都被打爛了,他們也終於得以依稀聽見了這個施咒者冷冷的聲音,明明念的是最正統的玄門召雷咒法,卻好像字字句句都要凝結著萬年不化的寒冰一樣:
“上掣太極,下至幽冥,千千截首,萬萬剪形!”
老邪修一聽這聲音,渾身就抖了起來,還沒等他徒弟反應過來呢,他就身形一晃,化成了一道黑煙,飛速向外衝去,拚著被天雷劈成半死也要逃出去,就好像外面那人比天雷還要可怕一萬倍似的——
然而遲了。
麅鴞一躍而下,就將這抹黑煙的一大半吞進了肚子裡。年輕一點的邪修剛看見人面羊身、人虎齒、腋下還光禿禿地長了一大堆眼睛的麅鴞後,當場就嚇得尖叫著暈了過去,隻留他師傅一人還在抖抖索索地苟延殘喘,頭都不敢抬起半分。
葉楠看著這個老邪修,越看越覺得眼熟,便冷聲道:
“有本事做下這種事,怎麽就沒本事讓我看看你是誰?”
她這話不說也罷,一說出口,這老邪修就顫抖得更厲害了,像是見了老虎的羊一樣,屁滾尿流地被嚇破了膽,只能呆在原地等死。葉楠皺了皺眉,叱喝道:
“豎子抬頭,不得無禮!”
——明明她的年紀比這個老邪修小了不知多少倍,但是她周身天雷之勢未息,眉目間冷意徹骨,背後是烏雲翻卷的無邊長空,的山海古卷妖氣四溢,卻全都被她一人給壓製住了,裡面的大妖竟然再也出不來半隻,是真真正正的“以身化鎖相鎮”。
朔風湧動之下,愈發襯得她整個人都如同一把劍、一把出鞘便要染血的利劍一樣。
年輕的正道修士白衣勝雪,黑發高束,殺意外放得連昏迷的小邪修都開始哆嗦起來,此情此景之下,竟然連她對著個老人說“豎子無禮”的這幅畫面,都變得沒有丁點兒違和感了。似乎她生來就要名動四海,就要君臨萬物,就要將諸般魑魅魍魎都踩在腳底一樣,誰都不敢在她面前說半個“不”字:
“我乃第百十代玄門葉家正統家主,單名一個‘楠’字。”
“今日在此報上我的名諱,就是為了讓你在黃泉路上,見到核對生死簿的黑白無常之時,好把殺你之人的名字說出去,好生對帳,不得有誤!”
老邪修終於不再逃了。他顫動了好一會兒,才把自己從黑霧變回了人形。然而麅鴞實在太餓了,再加上這人是個奪人氣運、吸取他人性命修行的死有余辜的邪道,於是它下嘴的時候也就沒了個輕重,直接把他的身體咬斷成了兩截,半截已經在麅鴞的肚子裡了,上半截還在外面苟延殘喘,斷斷續續地一邊說話一邊吐血:
“……葉家主。”
葉楠眉頭輕輕一跳:“你知道我。”
老邪修笑了起來,獨屬於將死之人的死氣已經席卷上了他的大半張臉。畢竟按照他這個動一動就要渾身散架的模樣,能活到現在肯定都是靠著他人續命的。今次陣法一破,祭壇一毀,想來神魂俱滅也就是頃刻間的事了。他強撐著在葉楠的面前顫巍巍地撐起身子,露出了他的臉,滿懷怨毒地問道:
“葉家主閉關百年,乍然破關而出便如此威風,果然天之驕子就是和我們這些只能在底層討口飯吃的修行者不一樣,真是好讓人羨慕呵。”
“隻不知葉家主還記不記得我?”
葉楠認認真真地端詳了好一會兒,才在老邪修滿懷期待的目光搖了搖頭,遺憾道:
“不記得了。”
老邪修本來就要死了,被葉楠這麽一刺激,險些當場便一口氣沒倒上來直接過去。等他好容易把氣喘勻之後,又被葉楠氣得回光返照,也不虛弱了也不顫巍巍的了,怒吼道:
“葉家家主百年前與我曾有論道之誼,難道葉家主就貴人多忘事到了這個地步麽?!”
葉楠這才怔了怔:“……你是葉家人?”
“論道之誼”這四個字一出,終於讓葉楠從她的記憶力找出了點東西來:
那是百年前她少有的與人論道的一次,論的還是“為什麽我們葉家一定要全都走費時長見效慢的正道、而不去走更快捷更容易的邪道”這種無聊的問題。
要不是看在對面那個少年是葉家人的份上,她可不願費這份心思。但是既然都是一家人,先不說一寫不出兩個葉字;就看在大家要一起維持正道的份上,她也不能讓這人走了歪路,便在大比之前,在所有人的面前將那番話說與了他聽。
沒成想最後還是徒勞無功。
葉楠長歎一聲,問道:“我百年前曾指點過一位葉家人,告訴他‘走邪路永遠比走正路簡單,但是走正路的成就定然要遠勝邪修一萬倍’,以此勸他磨煉心神,莫要走歪路,可是你麽?”
老邪修獰笑道:“正是,家主沒有想到吧?我——”
“——你果然還是入了邪道。”葉楠闔上了眼,覺得再也沒什麽好與這人多說的了。刹那間她心底一片荒蕪,隻覺萬分悲涼,無人能曉,萬事萬物都在此刻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