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玉門關和沙粱連成一線,又在沙粱的西北方向畫了幾座雅丹。隨即,又用筆,重點圈了圈最後失聯點的沙粱以及荀海超丟棄雙肩包的古河河谷雅丹。
傅尋路過,停下來瞥了兩眼。
曲一弦筆尖下的紙頁一暗,被投下的暗影遮了個七七八八,擰眉正欲發作。抬頭見是傅尋,翻臉比翻書還快。
她臉上堆了笑,踢了踢身旁的折疊板凳,示意他坐下說話。
傅尋沒客氣,紋了紋身的手臂從她手裡抽過那張手繪地圖,看了兩眼。
然後,抬眼,看她。
他的每個動作都能夠拆分出來,一顰一蹙都透著股講究。
曲一弦移開眼,重新把地圖拿回來擱在膝蓋上:“我邊畫,你邊看。”
她在簡單的路線圖上,做了拆解。
她是第一批進入荒漠,進行搜救的救援力量。從玉門關,西行至沙粱,在預測的路線中發現荀海超最後的失聯地點。
這時,她的救援隊伍,從一個變成兩個,以沙粱失聯點為起始點一路向北。
途經古河河谷雅丹群時發現他丟棄的雙肩包。而這個位置,也確定為搜救的圓心,搜救范圍以它為中心往外擴散一百公裡。
她撕下一張白紙,列表備注日期和時間。
昨天下午三點,她發現失聯點後,救援隊伍從玉門關直接拉到沙粱,搜救近兩個小時。
晚上七點,她發現股和雅丹荀海超丟棄的背包。
晚上八時許,因沙塵暴,所有救援隊伍被迫退出荒漠,暫停搜救。
第二天一早,九點,以她為代表的四人救援組拔營,前往古河雅丹。
下午兩點,共計十二輛救援車輛,二十五人的救援力量在雅丹群外集合。
她落筆飛快,條理也清晰,用斜線覆蓋了今天的搜救范圍,然後把兩張紙推到傅尋面前:“普通人的極限是步行30到50公裡,體能好點的70公裡,變態才能超過100公裡。”
她今天的搜救范圍控制在100公裡內,完全合理。
可是人呢?
天都黑了,卻連影子都沒瞧見。
傅尋幾乎參與了整個救援的後半程,她怎麽排的兵,怎麽列的陣,他看得一清二楚,基本挑不出錯。
甚至,因為她的經驗豐富,起碼為荀海超從閻王手裡搶回近二十個小時的生存時間。
到這一刻,救援其實已經是後期了。
再拖下去,就是收屍。
曲一弦的煩躁和鬱結不解,可想而知。
“車隊分成兩組,一組六輛車,分上下夜,搜救范圍從古河河谷中心位置的五公裡外,拉網式搜索。”傅尋抽走她手心裡的黑色水筆,在曲一弦畫得格外潦草的雅丹標記上往外添了個箭頭,標注上數字。
“車隊的車輛互有手台,以防萬一,每輛車還要各攜帶一個對講機和信號彈,確保夜晚搜救時救援隊伍之間不失去聯系。”
“另外……”傅尋深看她一眼。
曲一弦的思路已經被理清,反應迅速:“另外,聯系直升機待命,明天天亮立刻起航,參與救援。”
天上有隻鷹巡航,比車隊能看見的可遠多了。
直升機參與搜救的建議曲一弦一開始就和袁野提過,只是當時連荀海超的個人身份信息還未弄清,更別提聯系家屬了。
直升機救援的費用高昂,起步價四萬一小時,在家屬未確定支付這筆救援費用前,誰敢承擔?
再加上昨晚的沙暴影響,今天空中的可見度還沒地面的好。即使動用直升機,也收效甚微,曲一弦這才沒提。
不過此時也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縮頭縮尾的難免錯失最後的救援時機。
袁野湊過來時,正好聽到這句,隨口問道:“荀海超的家屬同意用直升機了?”
曲一弦笑得滿不在乎,說:“讓救援小組繼續做工作啊,實在不行,我們不是還有個傻大款投資方嗎,一擲千金。每次花錢買設備,都沒見他過問,讓他墊上唄。”
袁野聽得喉間發緊,默默地瞥了眼曲一弦口中的“傻大款”。
完了完了。
眉頭皺起來了,眼神也變凶了,這似笑非笑的,怎麽看怎麽像是要算帳啊!
他覺得小曲爺要完蛋了……
讓傅尋誤會他投資的公款去向不明還能解釋,這要是觸怒這位財神爺,才是吃不了兜著走啊!
袁野咕咚一聲咽下口水,腦子裡飛快的琢磨著對策——不然,直接點明傅尋的身份好了。
小曲爺八面玲瓏的……最好把這事在無人區裡就解決了,殺人還方便埋屍呢!
他剛清了聲嗓子,傅尋就似有所察覺,悄無聲息地遞過來一眼。
袁野眨了下眼睛,又眨了眨,默默地閉上了嘴。
他覺得他需要休個假了,什麽北極啊南極的……越遠越好!
——
晚上八點,救援繼續。
救援到了這步,已經不需要技術含量,全憑和時間爭分奪秒。
曲一弦親自帶隊,從上半夜巡到下半夜,手電都熬廢了兩支,眼看著天邊泛起魚肚白,她閉了閉酸澀的眼睛,轉頭看傅尋:“不然你歇會吧,我下車走走。”
她說完,自顧下了車。
黎明前的荒漠,寂靜,溫柔。
遠處有車輛的車燈把半邊天色印得發白,像墨漬褪了色,透出點深藍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