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泰已經等在了門口,他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握著煙杆在抽老煙。遠遠見到途樂進巷,走了幾步迎出來,指揮著曲一弦把車開進院內的停車場。
車一進場,他親自關了院門,請傅尋和曲一弦先進屋。
伏泰年近六十,仍舊梳著大背頭,發膠從髮根抹至發尾,根根服帖乖順。
他身上穿著一套複古的淺灰色中山裝,紐扣從緊貼著脖頸的衣領到衣擺,扣得一絲不苟。
曲一弦特意掃了眼伏泰的關節肘部,那身衣服別說服帖平整了,連絲褶皺都沒有。
這類型的人,不是有強迫症就是窮講究。
曲一弦打量伏泰的同時,伏泰也在打量她。
小曲爺在西北威名赫赫,比起當年的彭深,有過之無不及。尤其這兩年彭深退居幕後,小曲爺在西北更是風頭正盛。
伏泰沒少聽說曲一弦,從“彭深的接班人”到星輝救援隊領隊,逢酒局飯桌,總有那麽一兩個人會提起這個年輕女人。
但直到今天第一次見面,伏泰才真的對曲一弦有立體的認知。
挺颯,也足夠漂亮。
她沒有刻意把自己往男性化打扮,第一眼看去,是她過分惹眼的五官,精致明豔。
從下車到進屋坐下,伏泰沒見到她笑過。但不是繃著臉的嚴肅,而是自然狀態下的客氣和疏遠。
如果不說她是西北環線上那位小曲爺,伏泰第一眼不會覺得她像。但細看之下,她眉宇間的張揚與果決,透著尋常女人沒有的颯氣和靈動,一舉一動間皆是決策者才有的雷厲風行。
通身氣質,又匪又幹練。
整個敦煌怕是找不出第二個氣質這麽特殊的女人來。
——
伏泰坐下後,先和傅尋寒暄:“傅老先生近來可還安好,上個月跟他書信聯系時聽說身體有些不適?”
“挺好。”傅尋言簡意賅:“人上了年紀,不是這項那項的指標不達標就是身體各處的小毛病不斷。”
伏泰笑了笑,把目光投向曲一弦:“這位就是小曲爺吧?”
傅尋掀了掀茶蓋,替她回答:“叫她一弦就好。”
曲一弦乾笑了兩聲,點頭附和。余光卻忍不住瞥向傅尋,暗暗腹誹:誰準他替她回答的!多事!
傅尋像是壓根沒察覺到她的不滿,把路上下車買的早餐遞給她:“吃掉。”
曲一弦的笑容更幹了。
他是故意的吧?早不拿出來,晚不拿出來的,是篤定有外人在,她不會拂他面子也懶得費口舌是吧?
那他還真的挺了解她。
曲一弦默默地把早餐接過來,剛想悄悄放在桌旁。傅尋眼神掃過來,體貼地問:“不愛吃?”
不等曲一弦回答,他轉頭看向伏泰,解釋:“來得匆忙,路上也沒空吃早飯。想著伏叔也不是外人,應該不會介意。”
伏泰自然滿口的“不介意”,順帶一臉慈愛地看向曲一弦,讓她不要客氣。
曲一弦嘴上客套著,心裡卻想:她要是不客氣,這會就把早餐扔傅尋臉上了。
不過畢竟是傅尋的好意,曲一弦還是領情,聽著兩人說話的功夫很快解決了早餐。
傅尋一直留意著她的舉動,見她吃完早餐,唇角往上掀了掀,自然地把話題轉到了權嘯身上:“昨晚我跟一弦和權嘯見了一面,有些疑惑不方便問他本人,想跟伏叔取取經。”
伏泰在古玩圈沉浮數十年,早跟人精似的,怎麽會沒看到傅尋那轉瞬即逝的小表情,臉上壓著笑,仍舊和藹道:“權嘯平時幫客人從我這捎貨,我沒少跟他打交道,不說事事知道,但知道的肯定知無不言。”
傅尋呷了口八寶茶,許是覺得口味偏甜,眉心微蹙,說:“權嘯兩個月前從東家行知道裴於亮欲脫手勾雲玉佩開始,就試圖越過東家行直接聯系裴於亮。後來也的確讓他如願以償,從沈芝芝那得到了裴於亮的聯系方式,不過我覺得,這事是不是太巧了點?伏叔,你對沈芝芝和權嘯之間的陳年舊事知道多少?”
“權嘯這人,私事上不是很檢點。他那些花邊新聞我沒了解過,但有耳聞。”伏泰想了想,說:“權嘯結婚早,他老婆懷孩子那年,他天天在外頭尋花問柳的。也是報應,有次他老婆聞風去捉奸,受了刺激,孩子流了,婚也離了。我也只是聽說啊……說是那回和權嘯在一起的就是沈芝芝。”
曲一弦若有所思。
這麽說來,權嘯的確和沈芝芝有段過去,無論這個念頭道不道德,曲一弦仍忍不住猜疑,既然婚都離了,權嘯要是想娶沈芝芝不就是婊子配狗天長地久嗎?他怎麽就不能娶她了?
權嘯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和伏泰表述的實情可不相符啊。
“早年還有件事。”伏泰呷了口茶,慢條斯理道:“沈芝芝這女人,身在風月場,心卻向溝渠。對權嘯用情至深,言聽計從。權嘯是個小人物,混到如今,場面上的確過得去,但私底下陰損事沒少做。”
“敦煌西城原本還有家典當行,大概兩年前,權嘯剛和他前妻離婚。應是允諾了沈芝芝什麽好處,哄騙她去仙人跳,生生攪得西城典當行雞犬不寧,關門閉店。當時權嘯和我合作緊密,圈內不少人以為我眼界小,不容人,所以指使了權嘯用不入流的手段搞黃了西城典當行。”
“那年,正值清代乾隆年間金甌永固杯出世。而西城典當行,當時就收著這寶貝。我為了避嫌,對當年之事了解不多,後來輾轉聽說,金甌永固杯經權嘯之手轉給了香港的收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