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後,傅尋沒急著趕路。
找人,沒有可循的導航路線,也沒有捷徑可走。
與其跟無頭蒼蠅一樣繞著戈壁到處亂轉,不如先停下來,規劃目標地點。
曲一弦早覺得傅尋思路清晰,沉穩可靠。但見狀,還是忍不住多瞧了他兩眼。
傅尋似無察覺,接過她的GPS,翻看她剛才定下的目標點。
基站在地圖上並沒有明確顯示地標,曲一弦根據玉門關和敦煌多次往返經驗,在離大柴旦沙粱最近的公路附近畫了一條線,定為基站。
除此之外,她還跟著地形,圈起了形似臥龍的沙粱。
傅尋抬眼,無聲詢問。
曲一弦會意,解釋:“整個沙粱地貌佔地好幾百公裡,他走不出去也正常。萬一基站找不到人,就只能用這個笨辦法了。”
聽著是有點道理。
傅尋問:“沙粱沙丘起伏,最遮擋視野。如果是你,翻過沙粱看到一馬平川的沙地,是走是留?”
話落,他抬手扣住曲一弦的後頸,輕轉了方向,示意她去看地平線的盡頭:“看見什麽了?”
海市蜃樓啊……
光的折射,能在荒漠的盡頭形成海市蜃樓。
遠看像一片水澤,像一座小鎮,也像茂密的森林。荒漠中迷路的人,最易受它蠱惑。
它就像是一個障眼法,能勾出最強大的求生欲,也能催生出漫無邊際的絕望。
迷路的人,一旦將它當成救命稻草,直到體力耗盡,也仍走不出這片荒漠。
曲一弦懂傅尋的意思了。
如果基站還算靠譜,繞沙粱幾百公裡……是真的蠢得沒邊了。
荀姓遊客既然不會待在原地,那肯定也不會待在沙粱裡等死。
按失聯的時間計算太陽的直射角度,他應該……偏離方向,往北走了。
幾乎是曲一弦想通的那刻,傅尋點了點北方:“我們往北走,但笨辦法也不能不用,你聯系袁野,讓後面的大部隊在大柴旦沙粱附近再仔細找找。”
第7章
移動的信號基站在東面,不順路。
傅尋和保障車的司機商量過後,兵分兩路。
保障車隻去信號基站,如果路上沒找到人,就折回沙粱附近扎營;大G往北,無論有沒有線索,天黑前回營。
時區的關系,七月的西北日落時間基本在七點左右。徹底天黑,是在八點以後。
傍晚起了風,風夾著細沙兜面迎來,有碎石落在擋風玻璃上發出窸窣聲響。那聲音,像是雨天墜落的雨珠,時起時歇。
不一會,肉眼可見的,那些飄不走的細沙在雨刷上堆積起了一層薄薄的風沙,猶如一條細線,逶迤蜿蜒。
風沙在西北的荒漠裡很常見,但七月,敦煌已進入暑夏,極少再起沙塵。
可今天這風,有些怪。風裡的含沙量像是足足剝掉了整座雅丹土台,一股腦全卷進了風裡。
照這風勢,後半夜十有八九要起沙塵。
曲一弦想起此刻還不知道在荒漠哪個角落裡的遊客——沒水,迷路,手機電量耗盡,又孤身一人。
黑暗本就容易摧毀人的意志,要是再遇上起沙塵……再堅韌的求生欲都要被荒漠裡的風,一道一道地給吹散了。
也不知道他現在後悔了沒有?
——
車行至半路,保障車的司機來了個電話。
傅尋在開車,授意曲一弦幫他按個免提。
司機叫勝子,是青海天行者戶外俱樂部的領隊。他按GPS導航,趕到了曲一弦定位的信號基站。
“我一路開過來,沒看到人。”
“附近呢?”傅尋問。
勝子說:“基站附近我也開車找過一遍,沒什麽發現。”
這消息在傅尋的意料之中。
沙漠救援,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沿失蹤遊客留下的規劃路線圖搜索。即使對方偏離規劃航向,後期進入的搜救力量仍夠輕松不少。
但這位失蹤遊客的情況不同,他沒有備份過規劃路線,甚至連進入荒漠也是一時興起,毫無準備。
否則也不至於上午進入荒漠,中午就物資耗盡,只能求助了。
除了無跡可尋的難度,玉門關至雅丹魔鬼城的地形複雜,後援搜救力量必須要將搜尋范圍擴大至方圓兩百公裡。
可想而知,這對救援小組來說,是多麽大一個挑戰了。
沒找到人,那就按原計劃,勝子返回大柴旦沙粱,尋找適合扎營的露營地先做準備。
大G返航後,就根據坐標匯合。
勝子答應了聲,臨掛電話前,小意提醒道:“今天天氣不好,預報會有大風,我估計後半夜要起沙塵。你們別走太遠了,不管有沒有找到人,天黑前務必趕回營地,不然容易出事。”
傅尋低聲應下:“我知道了。”
越往北走,越荒蕪。
起先偶爾還能看見路邊圍起來的鐵絲網,雖圈住的那片地是一塊荒地,好歹還算有過人煙。
到後來,別說鐵絲網了,連車轍印也拐了個大彎,不見了。
無人區的荒漠,除了蒿草,滿目荒涼。
曲一弦看了眼天邊越壓越低的灰沉天色,聽著荒原曠野上起勢的風聲,再沒猶豫:“回營地吧。”
——
回程的路線和來時不同,隔著雅丹群內的一道深溝,從河谷谷地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