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抬腕看了眼時間,距上一通聯系電話過去,剛好半小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曲一弦難得怔了片刻。
她覺得自己對這個年輕男人的判斷太膚淺了……人家讓她原地待著等半小時壓根不是撩她,是給她下馬威啊!
她忍不住,悄悄打量他。目光從那頂標著“八一”,帽簷正上方繪著穗的黑色海軍帽落到他挽起袖子露出的那截手臂刺青上,隱約有了個猜測。
瞧著挺像是退役的海軍特種兵,身手……怪好的。
她輕咳一聲,琢磨著先打聲招呼。
無人區天方地闊的,這麽互相站著不說話挺尷尬的。
她正欲伸出友誼之手,不料,男人忽然側目,墨鏡後的目光從她的眉眼間徑直落到她胸前的工作牌上,無聲的巡視。
那目光猶如實質,又恍若有無形的壓迫,在瞬間扼住了她的咽喉。
曲一弦渾身僵硬,警惕又防備地任他打量。
她決定收回剛才那句話。
袁野給她找的救兵哪是可愛又迷人的二世祖,這分明是給找了個能收拾她的閻王啊!
第5章
不知過了多久,對方似是終於瞧夠了,不疾不徐地伸出帶著刺青的左臂,言簡意賅道:“傅尋。”
曲一弦鎮定地伸手,輕握了下他的指尖:“曲一弦。”
傅尋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隨即,他側目,眼神越過曲一弦落在她身後的巡洋艦上,問:“工具箱呢?”
“這邊。”曲一弦領他到後備廂。
工具箱剛拆用過,還沒收。
傅尋順手拿了擱在工具箱上的扳手,又取了手電,鑽進車底。
巡洋艦的右前輪減震器不止斷裂,還有輕微漏油的現象。
他咬住手電,指腹蹭了蹭還很新鮮的下擺臂上的擦損痕跡,基本能推斷——巡洋艦的減震器在翻越沙粱時壓力過增,瞬間斷裂後,車身慣性下沉,底盤蹭地。
修好也簡單,換一對減震器即可。
難的是這無人區,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除了風沙就是戈壁,哪有減震器可換。
曲一弦等在車邊,見傅尋從車底出來,還沒來得及問“這車還有救嗎”,就見他把扳手扔回工具箱內,抬眼看她。
摘了墨鏡,他那雙眉眼清晰深邃,此刻沒什麽情緒,眸光內斂,莫名地透出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曲一弦有些發怔,心裡那股怪異感更甚。
……她怎麽覺著這男人,那麽眼熟呢?
傅尋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見她欲言又止,沉吟片刻,問:“這車還想要的吧?”
曲一弦瞪眼:“……廢話!”
他點頭,從善如流:“那就擱這。”
這結果和曲一弦預想的差不多,她也沒什麽好失落的。比起喪車,短暫的分別更容易讓人接受些。
不過車也不能就這麽擱在沙粱上,七月雖不是揚沙季節,但荒漠裡的風沙仍舊有些不穩定。
曲一弦的意思是,先開下沙粱。
後續鐵定是找人拖車,修理。否則回敦煌的路顛簸寥散,真開回去,半路車架就散了。車軸斷不斷得看運氣,但輪胎,肯定被搓板路啃光了。
等那時,車就真的報廢了。
想修也成,修車的費用估計能趕上再買一輛巡洋艦的錢了。
傅尋既然來了,這車也不會讓曲一弦來開。
曲一弦對此自然沒有意見。
沙漠救援的原則之一就是救援過程中,救援人員擁有絕對的指揮權,被救車輛需高度配合以便車輛能夠盡快脫困。
這次雖然不是報備過的正式救援,但並不妨礙曲一弦遵守救援原則。
巡洋艦擱淺後再次啟動,引擎嗚鳴如咆哮。四輪驅動,深邃胎紋的抓地力量竟生生將沙粱刨出了坑,揚起的沙塵被風沙一卷,逶迤拖了數米。
這路宜慢不宜快,傅尋謹慎,挑選的下坡方向和曲一弦的方式一致,皆是壓著沙丘上那道深溝大花紋車轍印驅車往下。
曲一弦跟了一會,見最凶險的那段路已經翻了過去,心放下了大半。
正想超車,去沙粱底下等他。眼皮卻忽得一跳,覺得有人在盯著她。
她後頸一涼,余光下意識往左手邊一瞥——沙粱背陰面凹陷處有個不起眼的沙坑。
那沙坑的土色比周圍的沙子都要更深一些,形似人的四肢舒展,乍一眼看去,像是填了個橫臥在沙坑內的成年人,泛著股陰惻的森冷。
也不知是不是夜路走多了膽子大,曲一弦隻起初那會有點發怵。在看清是個沙坑,不過形狀詭異些後,心底反而冒出點期翼。
幾乎是她決定獨自去沙坑探探的同時,巡洋艦卡在沙丘的轉角上,停了。
車窗半降,傅尋握著方向盤側目看她:“去哪?”
奇了怪了……
曲一弦也不知道他從哪看出她想去沙坑邊走走的意圖,眼神又溜過去瞥了眼沙坑,倒沒瞞他:“這邊有點情況。”
她不知道傅尋和袁野的交情有多深,對救援工作又了解多少,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給他詳細說說。
傅尋乾脆下車。
到她的位置時,仰頭看了眼那個沙坑。
這裡的沙粱一道連著一道,這個沙坑的位置垂直於巡洋艦減震器斷裂時擱淺的位置,像整片沙粱裡的懸崖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