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和最高處有較大的落差,恰巧形成了環形陰面,隱蔽在各峰高聳的沙粱之間。就像山谷,四周嶙峋延伸,它則隱蔽凹陷。
要不是機緣巧合,曲一弦壓根不會注意到這裡。
見他過來,曲一弦斟酌斟酌,解釋:“上午有個遊客,為了逃票在荒漠裡走失了……”
傅尋打斷她:“我知道。”
“過去看看。”
“等等……”曲一弦跟上去:“你知道……你都知道什麽了?”
傅尋迎上她的目光,半點不心虛地拉出個擋箭牌:“袁野都跟我說過了。”
曲一弦剜了他一眼,沒信。
幾年前,曲一弦畢業旅行時認識的袁野。後來因江沅失蹤,她的人生軌跡也隨之改變,就此留在了西北。
她朋友不少,袁野對她而言更是特殊。這麽多年朝夕相處,彼此的社交關系自然一清二楚,她從沒聽袁野提過傅尋。
曲一弦看得出來,傅尋不是簡單人物。
像袁野這樣藏不住話,喝二兩酒就能把牛吹得胡天海地的人,不可能認識這麽一個厲害人物還能藏住不說。
不過她識趣,知道這會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自然不會揭穿。
等到坑前,曲一弦對這個人形沙坑有了更直觀的推測——沙坑的大小剛好夠躺下一個成年人。
她找了個最佳拍照的位置。
不能背光,不能缺首尾,要屏幕正好能夠對焦且能容她調整角度的地方——這經驗還是她多年在西北環線上帶客,給女遊客們拍照積攢下來的。
傅尋不動聲色,等她留好照片,用手機自帶的測距儀量了量沙坑的面積。
算出大概的估值後,他蹲下身,手指撚起沙坑裡的沙粒輕輕摩挲。
沙粒余溫清涼,顯然暴曬時間不長。看周圍地勢,這裡除了正午有數小時陽光直射外,是荒漠裡為數不多的遮蔽處。
曲一弦拍照那會就在留意傅尋,看他挺熟悉業務的,也沒藏私,大方分享她知道的那些信息。
“失蹤遊客姓荀,年齡二十五,剛研究生畢業。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藍色普款衝鋒衣,背軍綠色的雙肩包,是今天最早到玉門關的第一批散客。”
“他在通往玉門關那條正在修路的省道上下車,為了逃票,繞過景區,徒步穿越。失聯前,迷路,沒水,電量耗盡。”
這些數據和傅尋推測得差不多。
他微抬下巴,示意曲一弦去看沙坑周圍的腳印:“他體力不錯,身體素質還行,腳程也挺快。如果沒有推斷錯誤,失聯前那通電話,就是在這打出去的。”
曲一弦稀奇地看了他一眼,沒管住嘴,話到嘴邊就說了出去:“你以前是海軍陸戰隊的吧?”
“搞偵查的?”
傅尋不苟言笑慣了,面部線條冷硬利落。
這會從帽簷下微抬了視線,那幽邃的眼神掃過來,極有壓迫感。
話說都說出去了,又不是什麽犯忌諱不能提的,曲一弦半點不怵,迎上去。
傅尋這麽看了她幾秒,漫不經心道:“不是。”
不是搞偵查的還是不是海軍陸戰隊的?
他回答的含糊,又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性冷淡姿態,曲一弦悄悄翻了個白眼,識趣地不再追問。
——
傅尋有意參與尋人,把周圍都踩點了一遍。只可惜沙丘上風沙覆蓋,即使有腳印,過了三四個小時也早就被流沙掩蓋了。
除了沙坑,再沒有尋到任何活動痕跡。
難得有突破,曲一弦更舍不得走了。
她倚在大G車前,思索著怎麽說動傅尋陪她去找人。
夾在指間那根煙被她把玩了許久,她遠眺天色,等著巡洋艦從最後一個陡坡上衝下來,撣了撣身上的細沙,迎上去。
傅尋剛把車停在被風口,就見曲一弦來者不善。
她順著把鬢間幾縷發絲勾至耳後的動作,倚住車,輕輕巧巧地就擋了他的去路。
隨即,她抽出煙盒,取了根煙咬在唇邊。隻微抬了眉眼,眼尾上挑,似笑著睨了他一眼,問:“抽煙嗎?”
這副架勢,傅尋看得懂,明顯要談事的姿態。
他好整以暇地,回視她,不為所動。
曲一弦也是煙含在嘴裡了才想起沒有打火機,見他不抽,正好解了她裝逼失敗的窘境。
她格外自然地把煙夾到耳後,問他:“你這趟,什麽安排?”
來環線的,大多是遊客。少部分才是為了做開發,做科研,做公益。
曲一弦本以為傅尋是退役的海軍陸戰隊,但他後來否認,她又覺得傅尋像和她同行。
這個念頭不過一瞬,很快被她否定。
開大G帶線,家裡得有幾座礦?!
風勢漸大,沙粒把巡洋艦拍得咯吱響。
傅尋壓低了帽簷擋風。
他半張臉隱在帽簷遮擋的陰影裡,露出來的臉部線條冷硬,顯得神情格外寡淡。
曲一弦和他對視著,漸漸有點繃不住了。
傅尋給她的感覺很奇怪。
像是熟悉的,那種熟悉帶著疏離和冷淡,像一個不知在什麽時候就已經穿透她人生的旁觀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曲一弦覺得他不會回答時。
傅尋避開她的視線,喉結微滾,淡聲道:“我這趟,來尋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