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就好,你是貴客,在我的地盤上出事了我怎麽給你交代。”他話落,眼皮一掀,看向曲一弦:“你呢?”
彭深指了指她臉頰一側擦傷的傷口:“女孩家也不知道往後躲躲,這回要是沒傅先生護著你,我看你怎麽收場。”
曲一弦下意識摸了摸臉,觸到傷口覺得疼了,才一笑,說:“養兩天就好了,你先去樓上休息,我跟彭隊說兩句就來。”
後半句話,曲一弦是和傅尋說的。
車隊內部的事,曲一弦和彭深之間的事,傅尋都不欲摻和,也摻和不了。曲一弦替他鋪好了台階,他自然領情,順著就下了。
傅尋和領隊的一走,彭深臉上那點粉飾太平的偽裝也徹底卸下。他面容疲憊,似累到極致,眼圈發青,眼神裡帶著濃濃的倦意與她對視著:“這幾日你不比我輕松,我也不留你了,等你休息夠了以後,我們談談。”
曲一弦往樓梯口放置著的飲料售賣機上一倚,說:“我後來追出去了,和顧厭還沒來得及通話,現場情況怎麽樣了?”
她態度雖和平時無異,待他也算恭敬,可稱呼一省,仍是透出幾分生分來。
彭深不虞。
隻這節骨眼上,兩人本就離心,他不願再加深彼此的矛盾,頓了頓,道:“有個叫……尚峰的,趁亂偷逃,正好犯我手裡。除他以外,指揮室裡那兩個沒跑脫的全被顧厭押走了,聽說是從犯,和前不久都蘭古墓群的命案有關。”
曲一弦頷首,隨即似不經意般提了提:“我擅作主張這事,你不打算計較?”
她指的是鳴沙山江允失蹤後,她擅自遣散救援隊,深入沙山一事。
彭深聽懂了。
他蹙眉,似有些不認識她一般,眸光微微閃爍幾許,半晌才啞聲道:“我知道,裴於亮一事,令你對我生分不少。你忘了我當初怎麽教你的?想解決事情不能意氣用事,做事若隻憑自己喜好……”
話未說完,他生硬地止住了話頭,頗有些傷心失意地揮揮手:“算了”
曲一弦不動。
她靜靜地看著彭深。
她看得細,從他眼紋的紋路到下頜的胡茬,從他的眼神到他的神態,從他眼瞳深處到他說話時唇角的弧度,無一錯漏。
“我在那看見巡洋艦了。”她聲音聽不出情緒,平靜到毫無波瀾:“就是江沅失蹤那晚開走的那輛。”
彭深先是一怔,隨即點點頭:“你知道了……”
“我還在想要怎麽告訴你。”
曲一弦抬眼,無聲地和他對視著。
彭深說:“顧厭遲遲沒有下指令,我做代表去和行動小組匯合查看情況。就在油罐庫裡,看到了那輛巡洋艦,反覆查看,直到看到車尾的星輝徽標才敢確認的確是四年前江沅失蹤那晚開走的巡洋艦。”
曲一弦輕嘲地扯了扯唇角,似不太信:“今晚發現的?”
彭深頷首:“今晚。”
曲一弦又問:“軍事要塞呢,什麽時候知道的?”
彭深有一瞬的猶豫,他摸出根煙咬進嘴裡,聲音含糊道:“很早,遠早在我玩車之前,那地方還是你坤哥告訴我的。早年他做走私時,貨全存在這裡。後來國家嚴管,我也覺得他乾這行不長遠,損人不利己,就讓他進車隊來,斷了那營生。”
他點著煙,微眯了眯眼,語氣一低,略顯出幾分惆悵來:“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事,你坤哥如今也這樣了,我就沒說出來告訴你。不止你,袁野跟了我那麽多年,對內情也不清楚。”
“以前世道亂,為了討生活,什麽事沒鑽營過?我知道你這些年明裡暗裡對王坤幫扶不少,也是不想這事影響了你們之間的感情。”
曲一弦避了避煙,跟前台要了幾張紙和一支筆,羅列明天進雪山需要的設備。
她垂著眼,聲音和飄在頭上的煙一樣虛無:“我也不想我們之間這樣,裴於亮殺過人,手裡沾著血,與我只有利益關系。他說得那些話,我起初不信,一個字也不信。”
她筆尖一頓,抬眼看彭深:“可後來他說得每件事,邏輯清晰,全是你未曾說給我聽過的……”她像是說不下去了一般,搖搖頭,又提筆,繼續列清單。
彭深沒接話。
他倚著櫃台,低頭猛吸了一口煙,隨即煩悶地將煙頭碾熄在前台特意提供的煙灰缸裡。
“江允的事我從顧厭那知道了。”彭深捏了捏眉心,“再進山,我會跟你一起去。就算豁出我這條命,我也會替你把江允換回來,讓你還江家一個交代。”
曲一弦的筆尖一頓,視線落在寫了一半的高排汗襯衣上,好半晌,她才轉了轉筆尖,繼續補完整。
“這裡人多眼雜,不方便說話,一切都等把江允救回來再說。我已經欠江家一個江沅了,不能再欠一個江允。無論是江沅還是裴於亮……”她刹住話,凝視著彭深,一字一句道:“遲早會水落石出的。”
她把列好的設備清單疊起,又將紙筆還給了前台,“彭隊,這一次救援事關星輝救援隊的前途和未來發展。無論多難,我們都要摒棄雜念,先營救江允。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總有辦法解決的。”
彭深點頭讚許:“晚飯後八點,悅來賓館三樓的會議室集合,我們制定下救援計劃。”
曲一弦沒異議,她面露倦容望了樓梯一眼,走了兩步似想起什麽,又轉身,說:“袁野跟你說了吧?我派他盯住雪山出入口,以防裴於亮發現雪山是個無路可退的陷阱,原路折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