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話,這個眼神卻勝過千言萬語,白露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
她性子傲,有股永不服輸的勁頭,這會兒見自己被其他女孩子比下去,忍不住氣上心頭失了儀態,連珠炮彈般發問:“為什麽?我哪裡不如她好麽?她有在你打籃球時給你送水嗎?有每天經過十班門口時都試圖從許多學生裡搜尋你的身影嗎?有在冬天用一個月的時間給你織圍巾嗎?我明明為你做了這麽多,為什麽還是比不上她?”
“我早就跟你說了,不是你不好,只是因為不適合。”許熾有些煩躁地歎了口氣,“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優秀,你也絕對不是非我不可,為什麽要把時間浪費在我這種人身上?”
“我……”
白露還想再爭辯些什麽,然而話沒出口就被一個破門而入的男生打斷了:“天呐,我剛才路過琴房的時候看見了一個超級好看的女孩子,真的超級好看!”
岑陽樂了:“你除了‘超級好看’,還會點別的形容詞嗎?”
“……‘臥槽好漂亮’算不算?”
練舞室裡大多是單身男性,乍一聽到有好看的小姐姐,都像打了雞血一樣兩眼放光,相約一起去琴房門口偷偷看一眼。
岑陽見許熾實在煩透了白露,假裝剛才那番修羅場從沒存在過,吊兒郎當地問:“熾哥,去不?”
看女孩子不如做數學題,許熾本想拒絕,但又不想與白露共處一室,於是在猶豫片刻後站起身子朝她揮揮手:“走了,拜拜。”
他的本意其實只是借著這個借口離開白露出門透透風,但岑陽一句無心之言讓許熾決定跟著他們去看一眼——“熾哥,琴房好像是七班的場子啊”。
七班除了她,好像也沒有人能稱得上“超級好看”了。
*
七班因為要表演音樂劇,排練過程比其他節目有趣得多,打鬧聲和嬉笑聲從沒停過。
盧薇薇唱得累了,倒在椅子上往喉嚨裡灌水。練習了半個晚自習,她的喉嚨又乾又澀,如同被火燒,心裡則苦不堪言,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詞:後悔。如果早知道表演歌劇這麽艱難,她一定不會為了裝逼提出這個建議,還當了難度系數最高的女主角。
她實在心疼自己快要報廢的嗓子。
其他演員都休息了,只有溫瑜與范寧寧仍在鋼琴前練習。范寧寧的鋼琴水平的確不怎麽好,不過好在距離晚會還有一段時間,溫瑜可以耐著性子把她教會。
“你最大的問題不在於技巧或基本功,而是打心底裡的不自信。”溫瑜歎了口氣,聲音軟軟的,“不自信的心理讓你經常在按鍵時遲疑,從而打亂整首曲子的節奏。其實你一直都做得很棒,不要擔心。”
作為深知原著劇情的局外人,溫瑜對眼前這個女孩子的遭遇一清二楚。在家庭長期的打壓教育下,她已經喪失了正常的自尊和自信心,習慣於依靠別人,認為自己無論什麽事情都做不成功。
要想改變她的心態,絕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她必須慢慢來。
范寧寧低斂了眉,不敢看她:“可是……我害怕。”
“為什麽要害怕呢?”她放柔了聲音,輕輕握起范寧寧的手掌。少女的手柔軟得像一團小棉花,溫瑜卻敏感地察覺到,在她的手背上殘留著幾道沒有痊愈的鞭痕,“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沒有誰是無用的存在。有那麽多人不懂得樂理,你能彈奏鋼琴,對他們來說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再說了,就算你真的在表演時彈錯了音,極個別小小的瑕疵也根本不會被聽出來。你要做的只有相信自己,不要停,一直彈下去,這樣的話,其他人也就會相信你真的彈得沒毛病。”
范寧寧不好意思地笑了,愣愣點頭:“這個主意很好啊。”
“要想讓別人信任你,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要懷疑自己。”溫瑜說著再度將手指覆上琴鍵,半垂了眼眸,“接下來要練習的是難度最高的部分,我先演示一遍,你認真聽。”
沉重舒緩的音符隨著她飛舞的指尖盈滿了整間琴房,正在休憩的同學們逐漸安靜下來,聽著音樂愜意享受繁忙課業中短暫的閑暇時光。
當十班的男生們透過門縫看向琴房裡時,便一眼望見側身對著他們的溫瑜。
她坐在鋼琴前,腰身如一株纖長筆直的竹子,因微微低了頭,潔白的脖頸從衣領中露出來,被燈光映成朦朧的瑩白色,連帶著少女清麗的側影。
許熾呆呆立在門前,自她手中飛出的每一道音符都像一顆正中他心臟的子彈,他聽見自己的心砰砰跳。
“怎麽樣,好看吧?”告知他們來這裡的男生得意一笑,“真想在晚會上看她穿禮服彈鋼琴的樣子。”
岑陽給了他一記爆栗,壓低了聲音:“笨啊,這女孩是熾哥覬覦已久的小女神!”
“覬覦”不是個好詞兒,但在岑陽的理解裡,複雜到他幾乎認不出來的詞都是好詞,他從來不記它們的確切意思,能偶爾用出來顯示自己很有文化就行。
“熾哥?!”
男生絲毫沒有正在偷窺的自覺,怎怎呼呼地大聲喊了一句,在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後下意識退後一步。
然後撞開了虛掩著的房門。
全體男生倒吸一口冷氣,正所謂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他們這回是被坑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