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午夜夢回,她想起他的一個神情,一句話,一聲冷笑,又忍不住埋在被子裡掉眼淚。
就好像她還那麽小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父母被推進手術室裡,她孤零零的一個人等在手術室外,看著手術室的燈直到滅掉。
後來好幾個醫生護士走出來,其中一個醫生叔叔蹲在她的面前,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小朋友,對不起,叔叔沒能救回你的爸爸媽媽……”
死亡是什麽?她一開始不明白,後來才懂。
那個時候的無助與絕望,沒有人能夠感同身受。
二叔死的時候,她也是那樣。
而現在,她每天都會把手指伸到他的鼻間,直到確認他仍有呼吸,她才會松下一口氣,然後又忍不住掉眼淚。
她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幫不了他。
這一夜她迷迷糊糊地睡著,半夜裡卻被模糊混亂的噩夢驚醒。
赤著腳走到殿門外,她遙遙一望,一片雪色之間,天邊灑下月亮的銀輝,一片空曠無垠。
直到她隔著疏淡的煙霧,聽見長階下塗玉和顧景清的談話。
塗玉似乎是在哭,“我到底是做了什麽孽?你說?我這一生到底做錯什麽了?為什麽我的兒子就該承受這些?”
“阿玉……”顧景清歎了一口氣,“你不要著急,我會找到解決的辦法的。”
塗玉似乎變得很激動,她一邊哭一邊說,“還有什麽辦法?顧景清,護心花種世間僅此一顆,阿亭十八年前會醒來,全因他胸口的護心花,如今護心花枯萎,我們還能有什麽辦法?”
她的聲音悲戚哀慟,“如今這樣的局面,我們就是連雙雙……連雙雙也護不住了!”
“沒有阿亭,沒有護心花,雙雙她活不過二十二歲……”
那一瞬間,周雙雙腦袋裡一陣轟鳴。
她的腦海裡不斷回蕩著塗玉的那句話。
“沒有阿亭,沒有護心花,雙雙她活不過二十二歲……”
周雙雙本能地想起這一段時間,她每天都不曾落下的藥丸。
她之前也問過塗玉和顧奚亭,她明明都已經好了,為什麽還要吃藥?
他們總是不答她。
但現在,她似乎知道了一些。
或許……她根本就沒有痊愈。
長階之下,風雪漸盛,周雙雙站在殿門前停駐了許久,才挪動雙腳,輕輕地離開。
不知不覺,她赤著腳踩著厚厚的積雪,來到了主殿。
踏進殿裡,腳上沾染的冰雪融化成雪水,沾濕了地面。
周雙雙走到冰床前,看著那個沉睡著的少年好久好久。
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他冰涼的臉頰,凝望著他。
然後她爬上冰床,躺在了他的身側。
望著他的側臉時,她想起剛剛塗玉口中所說的護心花。
目光頓時落在他的胸口處。
他們說,在他的胸口,有一朵護心花。
他沉睡三百年,在護心花盛開的那一日,才蘇醒過來。
而現在,他們說他的護心花,枯萎了。
這意味著什麽呢?
是否意味著……他從此以後,再也醒不過來了?
周雙雙抱緊了他的腰身,腦袋埋在他的懷裡,閉上眼睛時,眼淚一顆顆掉了下來。
她的手撫上他的胸口,抬頭看他的時候,那雙杏眼裡淚光閃爍,卻神情堅定。
如果他真的再也醒不過來。
如果她的這一生,真如塗玉所言,那樣短暫。
那麽這生死之隔,好像也並沒有那麽可怕。
不過是你活著沉睡,而我死後歸寧。
對嗎?
第69章 真的是他 ...
周雙雙離開神殿時, 她把自己的那隻小銀鈴系在了顧奚亭的胸前。
那天走下長階, 迎著風雪,她在心裡數著自己剩下的時間。
四年。
她只剩四年。
縱然塗玉再傷心, 她也還是勸著周雙雙回到潯城, 不要待在神殿。
一是因為神殿處於極寒之地,她是一個凡人,是承受不來這樣的寒冷的,二是怕她待在這裡整日對著昏睡不醒的顧奚亭,難免會神傷。
回去潯城的那天, 顧景清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位向來溫雅沉穩的青丘神君微紅著眼眶, 對她說,“雙雙, 你還有自己的人生要過。”
她的世界不該只有一個顧奚亭。
這是顧景清原本想對她說的, 然而看著她那雙眼睛,他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最終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化作一道流光, 躍入雲霄之間。
護心花枯萎, 顧奚亭陷入沉睡,而他這一睡,便不知醒來是何期了。
顧景清這輩子最痛苦的事情, 就是他沒有辦法護住自己的兒子。
為此,他曾踏遍山川,遍尋八荒, 卻始終未能找到行之有效的解決之法。
唯有那朵意外化成的護心花,才算真正喚醒了顧奚亭。
可現在,護心花枯萎,他卻再也找不到另一朵護心花了。
而周雙雙……如果顧奚亭不醒來,那麽周雙雙的性命也岌岌可危。
難道這兩個孩子,他都留不住了嗎?
兩年的時間,塗玉不再像以前那麽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偶爾夜裡周雙雙路過她房門前時,還能聽見她低低的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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