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攏了攏身上的鬥篷,用極輕的聲音道:“且等等吧。”
等街上的人都走乾淨了,姑母自然會見她的。
這一等,便等到了日頭向西斜。
赤色的光,漸漸染紅了浮雲,那些看熱鬧的人,終是自覺無趣,漸漸散去。
就在這時,緊閉的大門緩緩地開了,劉嬤嬤探出個身子,熟絡地對沈甄道:“三姑娘快進來吧。”
關上門,劉嬤嬤趕忙道:“大夫人近來受了風寒,身子不大爽利,整日昏昏欲睡,不管誰來了,都是閉門謝客,這會兒,也是剛醒過來。”
沈甄聽出了話中打圓場的意思,也不戳破,隻順著話道:“姑母何時病了,可是嚴重?”
劉嬤嬤一邊將沈甄往裡頭引,一邊歎氣道:“夫人聽聞大老爺在牢裡受了六十個板子,當即便哭昏了過去……這才一病不起。”
這話一出,沈甄放在袖子裡的手便不可抑製地抖了起來,臉上僅有的那點血色,也逐漸褪了下去。
徹底慌了神。
——
她們剛穿過遊廊,恰巧撞見了小跨院門前讓人臉紅心跳的一幕。
一男一女,竟在在青天白日下,勾勾纏纏,若不是那女子一口一個的“伯爺”叫著,沈甄絕不敢信,那人是平日裡彬彬有禮的姑父。
肅寧伯在聽到腳步聲後,轉身回頭。
他的衣衫略略不整,脖子上還有兩塊十分顯眼的紅痕。
放眼望去,一身的風流。
沈甄連忙低頭,欠身行了禮。
肅寧伯上前一步,由上至下打量了沈甄一番,頃刻間,嘴角便落了一絲笑意,“三姑娘,這是來找你姑母的?”
沈甄點了點頭,規規矩矩地回了話。
肅寧伯睥睨著十六歲的姑娘堪堪豐盈的身姿,和瑩潤似玉一般的肌膚……一時間,不由眯起了眼睛。
這孩子,長大了。
將這樣的妙人兒當賀禮獻出去,想必滕王這回真真是無法拒絕了。
畢竟,還有什麽比將死對頭的女兒,藏在身下,肆意撻伐更有滋味的事呢?
肅寧伯笑道:“不必多禮,快進去吧。”
受到方才那一幕的影響,沈甄在全了禮數後,不由快步向主院走去。
走得快了,身上的襦裙便隨著步伐變了形,勾勒出了那且嬌且媚的身段。
肅寧伯扭頭觀賞著那凹凸有致的輪廓,曬然一笑,心道:到底是長安的人間富貴花,果真不是平康坊裡那些胭脂俗粉可比的。
——
屋內燭火搖曳,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藥香,沈甄掀開簾子,一眼便瞧見了往日裡對自個兒最是親昵的姑母——沈嵐。
沈嵐側臥在榻上,面色帶著些許蒼白,見沈甄走進來,連忙坐起身子道:“珍兒,快進來。”
沈甄走上前去,輕喚了一聲,“姑母。”她的聲線甜糯,嬌嬌嗲嗲,一開口,便是憐人的。
沈嵐拍了拍身側示意她坐下,四目相對後,不禁提起帕子,掩住嘴,哽咽道:“半個月前,姑母曾去過一趟大理寺。”
沈甄的雙眸驟然睜大,忙道;“姑母這是見到父親了?”
沈嵐搖頭,“我聽聞你爹爹在裡面受了笞刑,本想送些銀子進去,可現任的大理寺卿周述安,乃是天子近臣,油鹽不進,拿出去的錢,人家分文未收。”
沈甄放於膝上的手不由暗暗用力,忍不住顫聲道:“那父親的傷……”
沈嵐憐憫地看著沈甄,緩緩道:“天牢陰冷,又逢寒冬……”她又歎一口氣,“大抵是難熬的。”
話音兒墜地,沈甄那雙晶瑩明澈的雙眸,便不可抑地泛出了水光。
不過美人流淚,到底是格外惹人疼惜的。
說起沈甄之美,長安但凡見過她的人,大抵都會用傾城二字來形容。
她的容貌既不張揚,也不放肆,就如同是江南水鄉裡的一場大霧,霧氣撲面而來,朦朧且柔和,讓所有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只要她嫣然一笑,只怕這世上大多的男兒都會為她沉淪,為她傾倒。
又或是像此刻,美人垂淚,纖弱嬌楚,便是再剛毅的漢子,也會長了柔腸,心生愛憐。
沈嵐睨著她這張清水出芙蓉般的面容,不由暗歎:這般顏色,誰能逃得過呢?
她將沈甄攬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別哭紅了眼睛,今日你既來尋我,那我這做姑母的,總是要給你出些主意的。”
沈嵐先是用拇指替沈甄拭了淚,隨後便追憶起了從前的日子,說著說著,竟也紅了眼眶,“珍兒,沈家失勢,姑母在伯府的日子也是如履薄冰,就是再想幫你,只怕也是有心無力……可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這世上,還是有一人可以幫你的。”
沈甄目光澄澈,輕聲道:“姑母但說無妨。”
沈嵐看著她的眼睛,心有不忍,可一想起肅寧伯給她的警告,便只能狠心道:“這個月初十,滕王要辦一場蹴鞠賽,屆時姑母會帶你過去,只要你去求他,姑母向你保證,他日後必會護著你,再不會叫你受苦。”
去求滕王。
沈甄聽懂了其中的暗意後,便感覺周身的血液都在往她的胸口湧。
滕王年逾四十,妻妾成群,心狠手辣,向來與父親不和,要她進滕王府,那與直接殺了她,又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