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姝唇邊的笑容淺了些,看了姚惜一眼,隻道:“如今我們都不過是長公主殿下的伴讀罷了,太后娘娘往日也很喜歡阿惜妹妹,沒什麽可擔心的。”
薑雪寧一聽就知道,蕭姝是極懂得樹大招風的道理的。
她固然是太后的親侄女兒,算起來與沈芷衣還是表親,可並不高調,入宮這麽久也從未提起過自己與太后的關系,想必不想成為旁人太過注意的目標。
不過麽……
這種事怎麽低調得起來呢?
果不其然,姚惜的話一出,蕭姝的話一接,眾人面上的神情都有些變化。
說話間,不多時已經離坤寧宮越來越近,只是與此同時幾道奇怪的聲音也漸漸進入眾人耳中,變得清晰。
啪,啪。
一下一下,清亮乾脆。
其他人都有些好奇地抬眸向聲音的來處張望,上一世在宮廷中待了好幾年的薑雪寧,卻是立刻就聽出來,這是巴掌扇人臉上的聲音,而且落得極重,極實!
才轉過一道宮牆,前面走的陳淑儀腳步就驟然停下。
看見了前方一幕的姚蓉蓉更是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啊。”
等叫出聲來了,才意識到不妥,連忙掩住了唇。
坤寧宮的宮門旁邊,竟是跪了一名太監,腦袋上戴著的帽子已經歪掉在地上,隻插著根簡單的木簪,此刻正抬了手,用力地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己臉上扇。
半點沒留力氣!
對著自己居然也下得死手。
原本一張還算白淨的臉上早已經是指痕交錯,連嘴角都破了,滲出幾縷血來。
才入宮的伴讀們那裡看見過這樣的場面?
這一時都不敢繼續往前走了。
腳步全停了下來。
薑雪寧的目光越過前面諸人,落在那小太監身上,只能看見個側影。可這一瞬間,竟然覺得有些眼熟,腦海裡頓時電光石火般閃過了什麽,末了一張決然壯烈的臉伴著濺出的鮮血,終於佔滿她整個腦海。
鄭保!
後來伺候在沈玠身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鄭保,上一世對沈玠忠心耿耿,雖是無根之人,性情卻極烈,在沈玠為燕臨、謝危毒害駕崩時,當面指著二人的鼻子叱罵他們亂黨謀逆,大笑三聲後,竟不肯與他們為伍,直接拔劍自刎,為沈玠殉了葬!
當時有人譏諷,滿朝文武無男兒,反倒一個無根的閹人最有種。
薑雪寧終於想起,自己之前盤算誰能為自己所用時,到底漏掉了什麽——
漏掉了鄭保啊。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鄭保現在表面上是個在坤寧宮伺候的小太監,可其實已被現在的掌印太監王新義看中,想收為徒弟。他之所以會跟了沈玠,正是因為有一年跪在坤寧宮外受罰時,被經過的沈玠看見,為他求了情,讓皇后饒過了他。從此便隻對沈玠一人忠心耿耿,直到山窮水盡也未有背叛……
如果,這一世不是沈玠,而是她救了鄭保呢?
但問題也來了——
沈玠是臨淄王,說話有用;她眼下不過是一個伴讀,怎麽救?
第49章 禍端
去找燕臨?
勇毅侯府出事在即,他又已經從周寅之那邊知道了消息,暗中做準備還來不及,現在還不知在哪裡,且不說他現在進宮合適不合適,等他來都要一段時間,天知道那會兒沈玠是不是已經入宮將鄭保救下了。
那還有她什麽事兒?
可眼下她沒什麽地位,連皇后的面都沒見過,在宮中現在也不認識幾個人,不說出面救人,連更迂回的手段都施展不出。
薑雪寧站在眾人後面,已暗覺頭大。
前面停住腳步的眾人也是有些露怯。
引路的小宮女顯然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
眼前這條路是去慈寧宮最近的路。
她們這些在宮裡伺候久了的都見過這種宮女太監被罰的情況,一般低著頭不看也就走過去了,可帶著這一大幫伴讀,大家都有些害怕模樣。
還是蕭姝皺了皺眉,也不想剛進宮就沾什麽晦氣,隻對那宮女道:“大家都是剛入宮來,不大敢看這種場面,我們還是換條路走吧。”
宮女這才松了口氣:“蕭大小姐說得是。”
她退了回來,一擺手,重新給眾人引了另一個方向的宮道:“請諸位伴讀這邊走。”
薑雪寧面上沒有表情,心裡卻有些焦灼,可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辦法來。是以,雖然覺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卻不得不跟上了其他人的腳步,從另一條宮道離開。
臨轉向時,她回頭望了一眼。
鄭保依舊跪在坤寧宮前面,脊背挺得筆直,一點也不像是宮中習慣了躬身垂首的太監們那般折下身體,低垂的清秀眉眼卻偏有幾分堅毅,分明聽到有人來,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半分,仍舊咬著牙關,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己臉上甩。
*
因為中途繞了遠道,所以眾人到得慈寧宮門前的時間比原本想的晚了些,宮門口一名看著有些資歷的嬤嬤在外頭等著,瞧見她們便問:“怎麽這時候才到?長公主殿下都已經先到了,在裡面陪太后娘娘說話了。”
小宮女嚇得一抖。
薑雪寧卻是忽然心頭一動。
蕭姝看了那小宮女一眼,主動開口道:“經過坤寧宮是繞了道,這才來晚,徐嬤嬤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