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府這裡都能預感到明日開宴時的淒涼景了。
可忽然之間說臨淄王殿下和小侯爺要來,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喜訊,要知道這兩位爺的身份在整個京城都是首屈一指的!
闔府上下頓時振奮了起來。
到得晚間,大約是燕臨和沈玠明日要來的消息已經傳開,各種回帖和拜帖,便雪片似的朝清遠伯府飛來。
原本他們預備下了桌席,隻以為是多了。
可沒想到拿著算盤扒拉一下,竟還不夠!
於是連夜張羅起來,一晚上府裡庭院都是燈火通明,生怕沒準備好,明日慢待了貴客。
尤府兩位嫡小姐,大小姐叫尤霜,二小姐叫尤月。
姐妹二人姿色都算中上。
聽下人說臨淄王和小侯爺要來時,兩人都睜大了眼睛,驚得以手掩唇。
下人滿面都是喜色,隻對她二人道:“伯爺交代了,這一次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大小姐和二小姐可要準備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這句話說得含蓄。
可尤霜尤月二人都聽懂了,面上微微一紅,口中卻道:“父親可真多事,這等重要的宴,我們姐妹自然不會丟了伯府的體面。”
下人連聲道“是”。
尤霜轉念一想卻覺得事不尋常。
她面容要清冷些,隻凝眉思索:“真是奇怪,我們伯府何時攀上了勇毅侯府?也從沒聽說哥哥們與小侯爺和臨淄王殿下有什麽交情,今日怎麽說來就來?”
而且回帖的時辰也太晚了些。
倒像是臨時決定來的。
尤月則喜形於色。
她長相要濃豔些,年紀也小,一身鵝黃色的長裙看著十分嬌豔。
聽姐姐這番話,她不甚在意:“姐姐就是多心,還不興人家臨時興起想來嗎?都說蕭氏與燕氏不和,燕世子說不準是故意下誠國公府面子,所以才來的。”
倒不是沒這個可能。
可是……
“便是要下誠國公府的面子,不去也就是了,如何輪得到反來給我們伯府做面子?”尤霜是做姐姐的,也跟著母親學過許多事了,總要想得深些,便問那下人,“我問你,燕世子和臨淄王殿下的回帖來之前,還有誰說過要來?”
那下人掰著手指頭數:“世子和殿下之前,回帖說要來的人不多,攏共也就商山伯府,禦史台周府,哦,上午時候還有戶部薑侍郎府上的二姑娘!”
尤霜不由皺了眉:“薑二姑娘……”
天知道,伯府給薑侍郎府上的帖子是出於禮節送的,她們與薑雪寧並不熟悉。
要說薑雪蕙來還正常。
可薑雪寧來,便跟燕世子和臨淄王來一樣透著些奇怪,而且她還在這兩位爺之前……
尤月卻懶得想那麽多,一聽見“薑二姑娘”四個字,立時嗤了一聲,露出嫌惡之色:“燕世子要來本來是件大好事,沒想到這鄉下野丫頭也要來,平添得一股晦氣!”
尤霜覺得事情蹊蹺,沒接話。
尤月說到薑雪寧,便又想起另一個讓自己討厭的人來,抬了下頜吩咐下人:“對了,明日既有貴客,千萬把那蹄子給我看好了,關在柴房裡,別叫衝撞了貴人。”
*
薑雪寧在府中,倒還不知道因為她臨時起意決定去赴清遠伯府的宴,引出來多長一串連環的反應,也還不知道燕臨和沈玠要去。
她想尤芳吟的事想得頭疼。
昨夜又沒睡好,一整個白天都渾渾噩噩,沒什麽精神。
孟氏聽說她要去清遠伯府,而不去誠國公府,竟也沒有多過問。
薑雪寧暗想她可能是松了口氣。
畢竟她要去赴誠國公府的宴,帶薑雪蕙去端莊賢淑識大體,帶她去,性情嬌縱頑劣,就不知會惹出什麽事來了。
第二天一早,薑雪寧便起來用過了粥飯,梳妝打扮,然後登上府裡準備好的馬車,繞過半座皇城,去往清遠伯府。
清遠伯府坐落在城東。
那一片都是勳貴之家。
與誠國公府那高到嚇人的門楣相比,清遠伯府也就門口兩座石獅子還有點氣勢,但門庭之間已顯出了幾分沒落。
好在今日來赴宴的人竟然不少。
舊日清冷的門前此刻也稱得上是車水馬龍,不斷有人帶著滿面的笑容相互招呼著,往門裡進,倒讓人想伯府是不是又要得勢了。
薑雪寧上一世聽尤芳吟講過,是很清楚清遠伯府現在的狀況的,剛下車時瞧見周遭這熱鬧景象,險些以為是自己來錯了地方,抬起頭來再三看那匾額才確信確是伯府。
她心裡奇怪,可也不好多問。
把帖子一遞,下人便引著她們進府。
一行人從抄手遊廊下走過,沿路隻聞桂子飄香,菊盞錯落,布置得倒是有幾分風雅精致。
只是才要進圓門去後園時,斜刺裡竟然衝過來一道清瘦的身影。
一襲綠裙有些髒破。
是個梳了垂鬟分梢髻卻有些蓬亂的少女,臉上恓惶,眼睛紅紅的。
薑雪寧一時覺得眼熟,心底已是震了一下。見著她忙慌慌跑過來,尚未來得及分辨,也未來得及躲避,便被她撞了一下肩膀。
系在腰上的繡錦香囊掉在地上。
薑雪寧站著沒動,只看著她。
尤芳吟才從柴房裡逃出來,隻想去見一見病重將去的姨娘,就怕連最後一面都見不著,可眼下卻偏偏撞了人,急得眼底直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