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是她赤腳走在地上,於夜涼如水時哼唱那些她從未聽過的歌謠時的隨性瀟灑;
一時又是她喝醉了,拎著酒壺,坐在那窗沿上,悵然望著宮牆外那一輪滿月時落寞寂寥……
尤芳吟歪在榻上說:“娘娘,我從遠方來,那是一個比此間好得多的時代。我在局外,你在局中。我從不覺得女子有點野心有什麽錯,想當皇后便想當皇后吧,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錯的不是你,是此間世界!”
尤芳吟舉著酒盞輕嗤:“可憐,可笑!”
尤芳吟也指著天邊那圓月說:“旁人看我富甲一方,天下沒有我用錢買不到的。可我看自己,卻是個可憐蟲。一顆自由心,卻困於囹圄之間,苦厄不得出。娘娘,你可知,在那方世界,也有朋友想念我,也有父母待我孝順……”
那一字一句,在薑雪寧的夢裡漸漸變得哽咽,竟是浸滿了淚。
一夜過去,不能成眠。
薑雪寧第二天一早起身時,一雙眼裡都爬上了淡淡的血絲,更覺出了一種連她都難以捕捉的彷徨。
她實在太需要尤芳吟了。
可同時,重生又賦予了她改變這位知己命運的機會。
棠兒看見她模樣擔心極了。
薑雪寧卻隻問:“清遠伯府的請帖還在嗎?”
棠兒小心翼翼地道:“還在,您要去嗎?”
薑雪寧眨了眨眼,過了好久,才道:“去。”
總是要去的。
可去了之後,要怎麽辦呢?
她不知道。
第10章 尤芳吟
清遠伯府賞菊之宴明日便開,得了薑雪寧這一個“去”字以後,棠兒便擬了一封回帖,著人送往清遠伯府。畢竟發了請帖也只是邀請,並不是每個收到請帖的人都會去,若給主人家回個帖,待宴會那一日也好提前安排。
只是這事輾轉便被燕臨知道了。
這日日講結束他和沈玠出了宮,在沈玠府邸煮茶,一張俊臉黑沉沉的,發了脾氣:“我問她九月九看不看燈會,她不去;人請她重陽節賞菊,她倒巴巴去了。清遠伯府這等破落戶,她是成心要氣我嗎!”
小兒女的事,沈玠不好插話,隻瞧著他。
燕臨想不過,心裡還吃味。
茶盞剛端起來,喝不下,又給放了回去。
他皺起眉來便喚:“青鋒!你回府去看看,清遠伯府的請帖我們府裡有沒有,有的話去回個帖,到時我也去。沒有的話,沒有也得有!隻管帶我名帖遞了去,還敢攔我在門外不成?”
青鋒猶豫了一下,小心提醒:“可是世子,誠國公府的也送了帖來,若您屆時去了清遠伯府……”
誠國公府蕭氏一族,是京中唯一能與燕氏並肩的大族。
二十多年前兩家還有過姻親。
可現在麽……
燕臨一聲冷笑:“誠國公府是大人們一起宴飲,小輩們不過作陪,且我們勇毅侯府與誠國公府早就老死不相往來,我不去有什麽稀奇?你廢什麽話,趕緊去。”
青鋒不敢多言,隻問:“那要告訴二姑娘嗎?”
燕臨悶悶道:“不告訴。我倒要看看,屆時她見了我,能找出什麽鬼話敷衍!”
沈玠笑他:“你這脾氣啊。”
可說完了,細一琢磨,竟然道:“既如此,我也陪你去清遠伯府湊個熱鬧好了。”
燕臨挑眉看他。
沈玠卻慢條斯理地飲了茶,解釋道:“你也知道宮中近來的傳聞,都說皇兄想要立我為皇太弟。今日從文華殿出來時,謝先生點了我,說朝中人言可畏,縱我問心無愧,近來也最好與蕭氏疏遠一些。”
誠國公府也就是蕭氏,是當今太后的母族,也是當今聖上的外家。
沈玠與沈琅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聖上的外家自然也是他的外家。
只是如今時機的確特殊。
皇兄畢竟是皇帝了,蕭氏又勢大,雖風傳皇兄要立他為皇太弟,可他與蕭氏走得近了,也難免不引起皇兄的猜忌與懷疑。
燕臨垂眸沉思片刻:“謝先生倒肯指點你。”
沈玠倒不在意,隻道:“先生君子氣宇,聖人遺風,對誰都好的。”
*
誠國公府與清遠伯府同發帖請重陽賞菊宴的事情,在京中高門大戶之間早已經悄悄傳遍了,許多同時收到兩府請帖的人,大多都準備去誠國公府。
無他,蕭氏一族太顯赫了。
門第不怎麽高的,上趕著攀附;
門第本身就夠高的,瞧不上清遠伯府破落戶。
所以雖覺得這件事很駁尤府的面子,可很多人也不得不找了個借口,甚至連借口都懶得找,就推掉了清遠伯府這邊。
大家都猜這回該沒幾個人會去伯府。
可誰也沒想到,下午時候忽然傳出消息,說勇毅侯府小侯爺與臨淄王殿下回了帖,明日竟要一同赴清遠伯府的宴!
一時間人人驚掉了下巴。
連伯府裡都是一片茫然,人人面面相覷:我們和勇毅侯府有交情嗎?誰認識小侯爺?哪個搭上了臨淄王殿下?有說過幾句話嗎?平白無故人怎麽來了?
但緊接著就是狂喜。
原本和誠國公府撞了辦宴的日子,他們是既誠惶誠恐,又尷尬不已,這些日子以來收到的回帖稀稀拉拉沒幾封也就不說了,打開來看還有一半是婉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