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雪寧想起謝危,沒說話。
燕臨卻看她許久,竟問:“張遮呢?”
這一刻,薑雪寧像是被什麽擊中。
她已經有一陣沒想起這個人了。
乍然聽得這名字,有一種已然生疏的鈍痛翻湧上來,使她眼底潤濕了幾分,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有些黯淡地垂下了眸光。
其實也不必言語。
燕臨到底陪她走過那些街頭巷尾胡鬧的日子,對她不算了如指掌,卻也能分辨她情緒,猜出大約沒什麽好結果來。
猶豫片刻,還是將那朵石竹翻出來,遞向她。
他隻笑:“多大點事。喏,剛才瞧見給你摘的,別不開心了。”
靜夜裡,小小的花瓣顫巍巍。
薑雪寧的視線從他面上,落到花上,便想起了許久前的雨夜,那一串冬日的茉莉,淚珠到底沾了眼睫滾落,卻只看著他,沒有伸手去接。
燕臨忽然好生氣。
氣她這樣。
有那麽一瞬想把她抱緊了揉進懷裡,可他到底不是輕狂恣意的年少時,隻道:“即便沒有張遮,也並非我,是麽?”
薑雪寧不敢回答。
燕臨便陡地一笑。
他看了那支石竹片刻,終究抬手將頂端的花朵掐了,隻將那細細一節連著片葉的花枝遞出去,又是寵溺,又是無奈,還有種淺淺的傷懷:“到底算我一片心意,別辜負了。”
薑雪寧這才接了過來。
她鼻尖發酸,眼底發澀,幾乎是哽咽著應了一聲:“嗯。”
燕臨卻笑著揉她腦袋:“兩年不見,怎麽還這樣?難怪人家不要你。”
薑雪寧想,我和張遮那是要不要的事兒嗎?
只是雖有滿懷的傷心,也被他按在自己腦袋上的一通亂揉給攪和了,一時破涕而笑,嗔他:“張大人若聽你這樣滿嘴胡沁,再好的脾氣也得揍你。”
燕臨望著她,也不反駁,隻道:“外頭風冷,回去吧。”
薑雪寧琢磨琢磨也累了,不想回席間,便點點頭,想回客房睡下。
只是她往前走得兩步又停下。
轉過身來,手裡拿著那細細的花枝,隔了幾步看著身量已越發成熟的燕臨,分外認真地道:“燕臨,我沒有不開心,我真的很高興。”
很高興,你還是那個肯為我摘花的少年。
雖然……
我已不再是那個能心安理得收下你花的姑娘。
她走得遠了。
廊上燈火如舊。
燕臨長身而立,身影被拉長在地面,他的手指因常年握劍,而長了薄薄一層繭,那朵小小的紫白石竹便低垂在指間,寂然不語。
過了好久,才慢慢一笑。
第207章 酸
薑雪寧回到屋裡就昏昏欲睡了,勉強洗了把臉,趁著天冷就窩到床上去睡覺。
等第二天一早醒時,天色早就大亮。
整座將軍府裡安安靜靜的,也聽不見昨晚觥籌交錯的聲音了,料想那接風洗塵的宴席已經結束,她打著呵欠起身來,總歸也錯過了吃早點的時間,便叫人為自己打了水沐浴,隻慢吞吞地收拾,準備中午再吃飯。
只不過她沒想到,才把頭髮擦乾呢,外頭劍書就來了。
薑雪寧不知怎的,精神一震。
還沒等劍書開口呢,她眼睛就亮了幾分:“先生找我?”
劍書反倒被她搞得一愣,停了一下,才回道:“是。”
薑雪寧又壓低了聲音續問:“你們先生做吃的了?”
劍書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該不該對她吐露實情,可回想一下方才自家先生盯著那桌菜的眼神,背脊都在發寒,到底沒敢多說,隻點了點頭道:“做了。”
薑雪寧聞言,頓時跳起來,拍手道:“我就知道先生是神仙下凡,聖人降世,觀世音菩薩都沒有他這樣好的心腸。這一路上也沒什麽好吃的,桃片糕都叫我吃膩味了。昨兒晚上宴席上我還想,燕臨這府邸的廚子不怎麽樣呢。沒想到今日先生就做了吃的,你等我一下,我這就來。”
劍書:“……”
您心可真是一點兒不小呢。
劍書應了聲“是”,在外頭立著,等她收拾停當,才帶著人一路穿過庭院中堂,到得謝危屋前。
幾片灰黑的磚砌在屋簷下,裡頭種著棵萬年青。
屋舍也平平無奇模樣。
只是這地方來的人少,格外安靜,約莫也是燕臨特意為謝危挑好的屋子。
這會兒靠窗的炕桌上,已經擺上了好幾盤菜。
謝危坐在左側,手邊上一盞酒。
才聽得外頭有腳步聲,人都沒進來呢,薑雪寧打招呼的聲音就已經傳了進來:“先生,學生給您請安來了!”
薑雪寧扒在門口,先朝裡面望了一眼。
果見謝危坐在那邊。
這與他們在濟南府的廚房裡悄悄碰頭時,一般無二,更別提那好菜已經擺上桌,都不用她再打雜燒火,薑雪寧眼底都冒出點喜色來。
謝危眼底雲淡風輕、飄飄渺渺的,抬眸瞧她,笑笑道:“進來吧。”
薑雪寧從善如流,進來了。
非但進來了,她還十分自覺地坐在了謝危對面,把擱在桌案右邊的那雙象牙箸拿了起來,低頭看著這一桌菜,喜上眉梢。
足足有五六樣。
熏乳鴿色澤深紅,白玉豆腐幼嫩多汁,雞絲銀耳湯色鮮亮,白花鴨舌片片精致,更絕的是中間竟然放了一盤羊羔肉,也不知用了何法刷的醬料,每一片表面都浸著油油的光澤,邊上搭了一些小蔥段。